金巧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十八岁一枝花的年纪,她长得不算漂亮,但打扮的却格外的精细。
她穿着大丫鬟统一的淡蓝色棉夹袄,头上插着一支珊瑚色珠花,耳垂上戴着一副小巧的珍珠耳环,纤细的手腕上还有一对白玉手镯。
她挺直脊背站在屋子里,脸上带着一抹倨傲,传达着老夫人的命令。
陆文雅似乎早料到她会来,对一旁的王嬷嬷道:“替我更衣。”
“娘!”苏姝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我跟您一起去。”
她发现陆文雅虽然是安乐侯府的世子夫人,但是,很多人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不光老侯爷不顾她的颜面派嬷嬷来训斥她,乔姨娘无视她的命令敢直闯她的卧室,现在老夫人更是不顾她的身体,天寒地冻的把人直接叫过去。
“娘没事,你乖乖跟玉香呆在‘汀兰院’。”
陆文雅坚定地拉开了苏姝的手,在王嬷嬷跟玉喜的服饰下,快速地打理好了自己。
该来的迟早要来,她沉寂了这么多年,人人可欺。也是时候去告诉那些人,她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她一天没死,他们就得敬着她一天。
房门打开,冷风呼啸而来,庭前的地面早落了一地残花。
陆文雅迎风咳嗽了几声,王嬷嬷赶忙把手炉塞进她手中,又把一件宽大的披风拢在了她身上。
“娘……”苏姝握紧了拳,急声唤了一声。
她很怕这位弱不禁风的母亲一去便不复回。就像当年她无力地望着雪妃一样,瘦小的臂膀,撑不起护下她的天空。
陆文雅回头,苍白的脸上满是严厉:“不许跟来,玉香,把小姐看好了。”
话落,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冬日肆虐的冷风里,宽大的披风在风中划出了飞扬的弧度。
苏姝的脚步停在了原地,视线模糊地送她离开,好在院子里已经摆上了一副滑竿,见娘亲是坐着离开的,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
等人走后,苏姝抬眼望向玉香,可怜巴巴道:“玉香姑姑,我想去看看我爹。”
玉香:“……”
他们家世子爷虽说是出了名的人傻钱多,但是六小姐昨儿才坑了他,
这是有多缺心眼才会又上当?
她也不好说她,只委婉道:“夫人说过,不许你出门。”
苏姝叹气,好吧,今天没有办法忽悠便宜爹挡箭了。
她回到这些日子住的偏殿,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绣着锦鲤的撒账,狠狠地揪了一下垂到她手边的紫色流苏。
明心那狗东西说过,他会帮她留在苏家,不会是鸽她的吧?
苏姝越想越烦躁,甚至跑到窗户边,对着外面骂了他好几声,但明心那妖僧却一直没出现。
真是,你想他出来的时候他不来,你不想他出现他又天天在你面前晃,气死人了。
与此同时,相国寺的一间禅房里,双手作揖闭目诵经的小和尚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白皙的正太脸上闪过一抹隐忍,忍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他的脸色顿时臭了起来,从袖袋里拿出那枚紫色的小荷包,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莲花,冷笑一声。
不用想也知道,小丫头肯定又在骂他。
**
陆文雅到了福寿堂的时候,却被告知老夫人身体不佳这会正在休憩,让她先在院子里等一等。
王嬷嬷跟玉喜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愤怒,既然休息了为何又急急的把她们夫人唤来,外面天寒地冻的,连屋子都不让人进,还不是想要给夫人一个下马威。
“无妨,我等着便是了。”
陆文雅对这样的手段再熟悉不过,她也不委屈自己,由王嬷嬷扶着坐到了院子里的木凳子上,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多年未给母亲请安,着实是我这个儿媳妇不孝。只是我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还能给母亲请几次安……”
金巧眼皮子一跳,看着面前病歪歪,似乎下一秒气就会喘不上来的世子夫人,她这要是在福寿堂出了事,传出去岂不是成了老夫人磋磨儿媳妇?
“奴婢先进去看看老夫人醒了没?”
帘子掀开,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摔茶盏的声音,隐隐还能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声。
“定国公府都没多少年了,还当她是世家贵女呢?我是她婆婆,让她等等怎么了?”
陆文雅缓缓握紧了拳,嘴角全是冷笑,但凡她的娘家能有半分助力,她也不会落到现如今人人可欺的田地。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金巧才从屋里走出来,她脸上还带着一抹青白色的尴尬:“世子夫人,老夫人请您进去。”
怀中的暖炉,已经快要没了温度。
陆文雅把它放在了凳子上,伸出手由王嬷嬷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咬牙坚持着走进了厅堂。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却其乐融融。
壁炉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姨娘小姐们挤了一屋子,他们凑在一起磕瓜子聊天,真是好不惬意。
陆文雅进来的时候,空气里的笑闹声顿时一滞。她也不在意,冲着上首的老夫人曲身行了一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今年刚满五十岁的侯夫人乔氏,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褙子,脑袋上戴着紫色绣着仙桃的抹额。她保养的还不错,头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白头发,但身材也像苏青致一样,养出了一身富贵肥。
面对陆文雅的行礼,她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空气里静得落针可闻,一直弯着身的陆文雅并没有等来那一句叫她起身的话。对着这样的长辈她才不会作践自个儿的身体,蹲了几秒身体一晃,就往地上倒去。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王嬷嬷赶忙伸出手扶住了她,陆文雅顺势躺在了王嬷嬷怀里,虚弱地开口道:“抱歉母亲,儿媳失礼了。”
“够了。”侯夫人把茶盏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茶水溅了整个桌面都是,她冷笑道,“我这老婆子可担不起你的大礼。”
屋子里众人顿时神色一紧,唯有乔姨娘笑盈盈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夫人身边给她顺了顺胸口。
“娘,姐姐想必也不是故意的,您别气坏了身体。”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侯夫人更是怒火中烧,嘲讽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看看她的做派,谁家主母会像她一样?”
“生为儿媳妇,不孝敬公婆。身为妻子,不体贴丈夫。没有为苏家诞下男丁也就罢了,还患有恶疾。”
“也是我苏家仁善,要不然早休她出门。”
乔老太越骂越上头,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屋里其他人自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陆文雅却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嬷嬷与玉喜担忧地看着她,良久她掐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儿媳不知,这些年母亲对我竟如此不满。”
“但母亲的话,儿媳却不能认同。在我嫁进苏家之前,我的身体是好的,我这一身病痛可都是在苏家得的。”
“我刚嫁进苏家那几年,不论是掌管府中中馈还是晨起请安,可从未出过差错。”
“至于体贴丈夫,我不妒不怨,这些年我虽没有为夫君生下儿子,可是我从未反对过世子爷纳妾,如今正房可不缺儿子。”
如果苏家能以这些理由休了她,只怕早休了吧。正因为他们这些理由站不住脚,为了名声着想,才留她这些年占着安乐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苟延残喘。
更何况,她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她当年出嫁时定国公府还没有没落,百年世家的底蕴,她也是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上了花轿。
不论是银子、房屋、铺子、地契还是得力的忠仆,她哪一样都不缺。
这些年她虽然丢了苏家的管家权,但是她的那些嫁妆有专门的人打理,她知道苏家人不安好心,自然也没有让这些人沾上半分。
她娘家人虽远在祖籍,无法给她撑腰,她身体也病歪歪不争气,但是她头脑清醒,身边有人有银子,这是她最大的底气,真撕起来她也是不怕的。
“好啊,你竟然敢顶撞我,你们陆家人真是好教养。”
侯夫人闻言气了个倒仰,从最开始她就不喜欢这个身份高贵的儿媳妇,想不到她都落魄到这地步了,竟然还敢跟她顶嘴。
“你给我滚,带着你那傻子女儿,一起给我滚出苏家。”
陆文雅猛然抬起了头,这才是她今日找茬的目的吧。
“那就请老夫人让世子爷写一份和离书,拿到和离书我立刻带姝姝离开。”
什么人间富贵的天堂,对她而言,苏家不过是一座囚禁她的囚笼。
还是那句话,她有钱有人,大晋朝允许立女户,离了苏家她也不是养不起女儿。
至于姝姝大了嫁人一事,她这辈子生在权贵人家,嫁给了富贵人家,却受尽了富贵的苦楚。
她倒宁愿姝姝今后嫁个乡野之人,只要她不挥霍,她留给她的嫁妆足够她呼奴唤婢安稳度过这一生。
“和离?”侯夫人瞪圆了眼,唾骂道,“你想得倒美,是休弃,等会儿我就让青致休了你。”
“我没犯七出任何一条,休弃我可不答应。”
休弃不光名声难听,嫁妆也要归夫家所有。只有和离,女子才能光明正大地拿走属于她们的嫁妆。
乔姨娘在一旁揪紧了手帕,对丫鬟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去把世子爷叫来。
不管是休弃还是和离她倒是不在意,只要陆文雅把正妻的位置挪出来就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