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吃完了早餐的李笙换了身白衫蓝裤的劲装从商离灾的府里走出。昨晚倒是发了件趣事,给精神紧绷的李笙带来了些许慰籍。
事就出在昨晚给他看腰伤的大夫身上。
如果光论医术,这位无名的大夫是实打实的厉害,昨天又是针灸又是念咒。今早醒来连口疤都没留下。
不过这大夫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脾气比驴还倔。有件事他非死缠着,定要问出个原由——李笙身上明明没有灵气,为何箭伤贯穿肾部后这李笙用小半天的时间便把肾脏给自愈好了?
李笙哪知道是张三的药,还是苏柳的法术,又或是鬼面人那滴精血?
但瞧见大夫那张面目痴狂的脸,商离原自知哪个都不能说,他是点谁谁就得遭殃。尤其是最后那项,自己被拿去解剖可完犊子。
所以他凭借以前看过的仙侠随口编出个“儿时误食天材地宝”的谎。那大夫竟也不觉有疑,甚至扬言他要准备一番后即刻动身去李笙口中的“光明顶”探宝。
李笙越劝,那一根筋的大夫便越要去。最后这大夫还悄无声息地卷走了府内绝大多数名贵药材。
昨夜那叫一个灯火通明,踏喊似浪。
那大夫也是够牛,等商离原知道后早就跑出了段鹏山,给商离原气得那是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好像是大夫卷走的东西里有什么很贵重的玩意。duqi.org 南瓜小说网
最终的结果是李笙今早的早餐成了白粥白碗白勺的纯白套餐。不过一想起自己奈何不了的商离原吃瘪的模样,乐意还是大于困扰的。
“李公子,伤势初愈,不在府内修养片刻?”苏柳立在门口向李笙弯身行礼。他身上依旧是昨天的白襟黑衫。
天上云不多,但正好朦胧地遮住太阳。风吹得不凉不热,偶有三两鸟啼,正是散心的好时间,窝着睡可不像话。
李笙从昨夜商离原登门时那张滑稽的怒容中回过神来,“不用,这地方太闷,咱去外边转悠转悠。”
这地方建得漂亮归漂亮,但也总不能对着俩鎏金狮子龇一天牙吧?再说,发生了这种事后他可是更加不想再在府里碰着商离原。昨夜是有商离灾跑出来护他,今天可没人。
“那可需轿夫?”
“不用,我自己能走就用不着麻烦别人了。”李笙脱口回道。
这商府里的贵人只有商离原一个,这么有钱的家族居然没什么人跟在商离原左右,也的确算是件怪事。他原因为能撞见商离原的什么亲家,结果是一个也没。
不过说起贵人和仆从,有件事也很令李笙摸不着头脑。
商府内走了半天,仆人没见着多少,披坚执锐的护卫反是一队接着一队。一这商府剥开那层豪横装修出的外皮,哪是什么人住的府邸?分明就是一座驻兵的兵营!
这个国家的皇帝难道不怕下边有人拥兵自立的?但一想起贪吃军饷都能被允许,组点私兵似乎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算不上。
站在大门里边向外眺的时候,商府内外给人的感觉真是天差地别。
厚实的朱柱旁站在两名精装凶厉的轻甲戟卫,盔上红缨随风轻游,身后是栋栋考究的瓦屋。那门框外边的烂泥房里时不时冒出几个没什么肉的干人,无神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许多都像是丢了魂魄的灾民。
李笙皱着眉头,静静地站在大门门口看向那些人,眼神里流露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没被淹死的蚂蚁还淌在水里就担心起被淹死的蚂蚁。李笙心底自讽道。
苏柳站在一旁,他似是从李笙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早已自甘沉睡的灵魂忽地被什么东西唤起,令那张僵硬着的木脸上唤起一点活色。
李笙绝对猜不到,就是这一眼彻底改变了他今日的命运。
在商离原的商府,有一件事情是天大的忌讳——对段鹏山的草民怀有任何感情。苏柳轻步走到李笙身侧,挡住附近暗哨的视线,令他们看不到李笙的脸。随后用恭敬的语气向面前失语的白衫男子问道:“李公子,可有吩咐?”
“没什么,走吧。”李笙晃了晃脑袋,压下思绪后继续朝门外走去。
没走出几步远,背后传来一声叫骂。
“滚远点!你们这些牲畜别污了商府的空气!”
有个小孩子从商府大门前经过,被那门卫拿戟指着鼻子骂道。
李笙扭头想瞄一眼发生了什么,但苏柳的身子正好挡住了他的视野,只得转回头来作罢。
李笙这遛弯遛的也没个目的地,就是随便走,记记地形。不为别的,纯粹是为日后伺机跑路做准备。
那些当地村民似乎很畏惧苏柳,一见着自己身后的那身黑衫就躲得远远的。
李笙甚至看见有名昨天抬他的村民本来是要走过来跟他打声招呼,但看见苏柳后立马装作无事地低头走向一旁。
这情形让他想起了昨天黄昏,那会儿明明有那么大的阵仗却连个探头的人都找不着。李笙
皱着眉头看向苏柳,他觉得这名黑衫老者一定瞒了他什么。
但连商家命脉——扣吃军饷——都敢说的苏柳这时却严实地闭起了嘴巴。像是转移注意般,他看着远处的一条水渠轻飘飘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此渠非水,却为水存也”。
李笙摸了摸脖子,想不明白这话里有什么意思。
村中多是泥路,只有商府周边有一小段碎石路。走了半天,都日上三竿了,他却还是没走完整个村子。后面的路基本是走着走着就没了建筑,再走着走着又冒出来七八个。李笙早已经是走得腿脚发膀,那苏柳却仍是一副还能再走一整天的样子。
行至一处土墩前,李笙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歇息,仰天哈哈地喘着。
我这精血炼体炼得也不中用呐!
土墩后边是一片见不到尽头的茂林,林子很安静。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走到哪这林子的哪部分就会安静下来。
商离灾说灵力绕着我走,这些动物难不成是怕我?
算了,无伤大雅的事。也正好免得林子里蹦出来什么毒蛇毒虫盯上我。
他上气不接下气道:“苏伯,这儿到底有多大?”
苏柳对李笙格外尊敬,脸上具是恭敬之色,道:“此地依山而建,人多地广。李公子,附近六里地远,有一福岚镇,不妨去那里转转?”
“去那?”李笙诧异道。
那不是明着跑路?
“方圆百里内皆是离原少爷的手足之地,您既是贵客,何须禁足在这一小片地方里。”苏柳道。
百里?李笙听完这句话,心跳骤然一停。
那我这还几个锤子路线?我就是苏炳添再世都跑不出去!不过他跟我说这个干嘛?既然是商离原的人,这些东西不是应该瞒着我才对?
他盯着苏柳黑邃的眼睛,看不出那瞳孔底下究竟在酝酿什么。
得,我脑子迟早得在这地方烧干净。李笙躺倒在土墩上无奈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