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他快要原谅魔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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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 让四位天魔使更好地理解聚灵阵有多厉害,周景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蜃石,放出一段影像。
这段影像就是他在仙界的时候偷偷录的。
天魔使们看过仙界的情况,一个个露出严肃的神情来, 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气氛一时凝滞。
“大家有什么想法?”魔尊问道。
血魔、焚天、寂天都沉默不语, 劫魔生性跳脱, 率先笑道:“尊主大人料事如神,还录下了这样的影像,如此一来,说仙君掠夺天地灵气为己用,也不是空口无凭了!想来我们把握着这样分量的证据, 把仙君拉下宝座也不是不可能!”
其余三位点点头, 对劫魔的说法表示赞同。
魔尊道:“嗯, 不错, 这段影像确实可以善加利用。不过,并不是我料事如神,这蜃石,是周尊者带的。”
说罢, 一脸欣赏地看向周景明。
周景明微微有些汗颜,他也没想到蜃石能派上这般用场,他本来是带着录魔尊食言而肥的现场的。
“原来是周尊者未卜先知,尊主大人有周尊者在身边辅佐,真是幸事。”转换拍马屁的对象,并不能难倒劫魔。
“也是碰巧。”周景明干咳一声,“你们打算用这里的影像策反仙界势力么?”
“正是, 不知尊者以为如何?”劫魔虚心请教。
魔尊也看向周景明。
“我觉得……可能效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大。”周景明照实说道, “仙君对仙界的控制非常厉害, 不仅仅是作为道德表率,更多的是武力震慑。”
虽然仙界听起来非常高大上,但是,它本质不是一个特别先进的社会,相反,它的社会组成形式还非常专|制,什么都是仙君一个人说了算,包括不让他人使用灵气这样霸道的条款,仙君说出来了,也没有人敢反对。
仙人和人间世家之所以听从仙君的命令行事,并不是因为仙君在道德方面多么崇高,也不是因为他把社会治理得好,仅仅是因为,他的实力非常可怕,没有人能和他对抗,他手下的天宫八卫只听命于他,镇压所有不服者。
相比而言,周景明刚来到魔界的时候,接触到的魔界社会,都要比仙界开明。
而这样的仙君,会怕别人揭穿他独享灵气的真相吗?
“就算我们有办法让仙界的人相信蜃石里记录的都是真的,不是我们篡改出来的,仙君也不会害怕,人心动摇,只要解决掉动摇的人就是了,他一个人的法力就能碾压所有人。”周景明说道。
四位天魔使沉默了。
“仙君在仙界的地位这么牢固么?”劫魔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们仙界人不是最讲道德么?他们愿意有这样一个心黑手狠的君上?跟着这样一位君上,他们根本修炼不了啊,一点好处都没有,为什么还能死心塌地跟着他?”
“劫魔使,你的想法很前卫啊。”周景明笑了,“有时候不是臣民选择君主,而是君主本来就是君主,需要一些人为他做事,所以有了臣民……至于道德,那是约束臣民的,和君主有什么关系?”
劫魔惊讶地扬起眉梢,半晌,才道:“就不怕因果反噬吗?”
周景明觉得魔界的人经历也不少了,可是在社会制度这块还挺天真,可能是因为他们运气好,天生就有一位贤明的君主吧。
“怕的话,也不会搞聚灵阵了吧。”周景明叹气。
“也是……这般掠夺三界为己用的因,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劫魔感慨,作为掌管因果律武器的天魔使,他光是听见“聚灵阵”这三个字都觉得造了孽了。
事情探讨到这一步,大家都知道利用蜃石扳倒仙君是不可能了。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难道看着仙君为所欲为?
“尊主,尊者,属下认为还是寻找机会,上空桑去毁掉那镜子。”血魔思考了一阵,提出自己的想法,“有一件随时能看到魔界情况的镜子,还能随时打洞过来,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此隐患不除,我等魔人永远都不得安睡。”
“血魔说的不错。”焚天点点头,神态间也颇为忧虑。
“我们也想过毁掉镜子,只是仙君太过狡猾,连自己的儿子都骗,就为了守住那面镜子。那毕竟是他的本命法宝,毁了镜子,他以前的修炼也都前功尽弃了,甚至性命堪忧,他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保护镜子,我们恐怕很难得手。”周景明叹道。
魔尊沉默表示认同。
又是一阵寂静,讨论再次陷入僵局。
“毁掉那面镜子,也不是不可能。”魔尊开口,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住,“只是需要谨慎一些。我们现在已经找到通往仙界的入口,拿回了一部分主动权,等到准备充分,再从通道突入仙界,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也未必不可行。”
“尊主所言甚是。”天魔使们答应道。
“还有蜃石证据,影响力虽然有限,但也可以为我们争取一些机会,人心动摇,仙界就不再是铁板一块,仙君一个人就算用通天本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内防空虚的时候,到时候,我们里外夹击,给他们一个重创,再拿走洞明镜。”魔尊道,寥寥数语,将各种情况都分析到,综合出一个最有可能实现的作战方案。
天魔使们自是遵从,周景明也暗暗佩服,所谓将帅,就是要在不完美的条件下寻找制胜办法,搜索各种有利条件,增加获胜的可能性,而不是分析到一条路径的弊端,就彻底放弃。
魔尊将任务分派下去,令天魔使各管一块,散布消息,策反人间世家,动摇仙界军心,把守天魔通道,需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还有一件事。”魔尊沉吟道。
四位天魔使本待告退,听到这话,又恭敬地看向魔尊,等待他发话。
“罢了,你们先去。”魔尊摆摆手。
天魔使们意识到魔尊是要单独和尊者谈,便麻利地撤退了,后殿内只剩下魔尊和周景明二人。
“有件事我想不通,”魔尊道,“为什么仙君要选择这个时机发难。”
“嗯?”
“如果他的聚灵阵运转顺利,他完全可以在空桑慢慢修炼,为什么突然要打通空桑和魔界,招惹魔界的是非上身?”魔尊疑惑。
“目前看来,他们是不爽我们发展得太好。”周景明说出他在师襄那听到的消息。
“嗯……若是仙界的情况如你所说,仙人和世家只是为了满足仙君需求而存在的工具,那么,我们给工具卖些东西,赚他们一点钱,让他们生活得更好,似乎并不影响他们为仙君的修炼服务?”魔尊说出他的分析。
魔尊说得确实有道理。
仙君为什么会对魔界给人间卖东西这件事反应这么大,完全不符合他高高在上的□□君主的设定,就好像他真的关心外来贸易入侵影响国内生产一样。
若是说仙君单纯见不得魔人生活过得好,似乎也不对,在仙魔盟约签订之前,仙君对魔界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一块不值得费力的废土,稳住就完了,连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们在研究的武器了?”周景明眼皮一跳。
既然仙君能看到魔界的情况,要看到他们在西海的武器厂、海上石油平台,也不是不可能。
“不,相反,我认为他还没发现。”魔尊道,“若是他发现了,就不会只针对赤月河谷和山口平原发动攻击。”
“对啊,我差点忘了。”周景明拍了一下脑门。
魔尊本来在很严肃地讨论问题,看到他的小动作,忍俊不禁了一下。
“嗯?”周景明抬起头,刚要说话,就看到魔尊笑意盈盈的眼神。
“没什么,我直说吧,我认为仙君的修炼出了问题。”魔尊敛起笑容。
“出了问题?”
“如果修炼很顺利,他不会这样迫切地找事。”魔尊道,“他的所作所为,似乎是魔界有什么地方碍到他的事。”
“你是说幽炎?”周景明思索道,“我也想过,他会不会是因为天地灵气枯竭,寻找问题的根源,结果发现了幽炎,幽炎会吸灵气,不管怎么样都不利于他修炼,所以,他想来魔界铲除幽炎,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要铲除幽炎。”魔尊接着周景明的分析说下去,“他留着通道,并未立刻封闭,来到魔界之后,也只是攻击赤月河谷和山口平原,对结界上的大量幽炎视而不见。”
“正是,说明他不是修炼出了问题才来的。”周景明总结道。
“修炼的问题,不一定就是缺少灵气。”魔尊道。
“啊?”周景明倒是没想到其他可能性,“那会是什么问题?”
“我也不清楚,不过,肯定跟我们有关。”
“这……我们碍着他修炼了?我们在魔界,哪有这么大本事影响他?”周景明想象不出来,“如果我真的有这种本事,拜托让我知道,看我不整死他。”
魔尊又笑了,他动了动手指,似乎想碰一碰周景明,但是又克制住了。
“对了,我们在这里开会,仙君不会也能看到吧?”周景明担心地说。
“此处下了禁制,若是有人窥伺,我能感觉到。”魔尊道。
周景明吃了颗定心丸,想来魔尊能把仙君从这里打回去,也是有与之抗衡的实力的。
“不管了,仙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他开着通道,就知道他还会来找事……我们得快点准备起来才行。”周景明重新燃起斗志,“之前我们被仙君打个措手不及,很大程度上来说,是我们的普通魔人无法与他们的天兵精锐抗衡,如果我们在西海的武器厂发展起来,再想办法把武器转移过来,大家都聚集在山口平原,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魔尊眼中的笑意愈发加深,他如此喜爱眼前这个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表,深深切中他的喜好,更是因为他总是能从绝境中恢复斗志,哪怕对手是仙君,哪怕对手可怕的实力他非常了解,他也能信心十足地说出——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他不像是仙界那样的地方能培养出来的人。
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一脉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何其有幸,他能把这朵可爱的莲花移进自己的池塘。
“你干嘛这样看我?”周景明警觉,“你在想什么?好了,肯定没想什么好事,不要说。”
这次寻找交界点的行动算是成功,虽然没有打掉洞明镜,但掌握了重要信息。
现在,他们不再被动了,相反,还掌握了不少主动权。
时间在充实的日程中飞快过去,永夜结束,新一年的红月升起。
春回大地,气温回暖,冰雪开始消融。
赤月河谷的魔人们整装待发,数十辆车马满载着生活日用,停在通往山口平原的道路上。
远处的天空,魔龙成群结队飞来,龙爪宫风雨雷电四部在使者的带领下,前来接送迁移的魔人。
迁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月落黄昏时,最后一辆马车驶出赤月河谷,老魔人等车向后望,赤月河谷经过三个月的风雪摧残,变得凋敝破败,已经不能住人了。
黄昏的光线给万物蒙上沧桑的颜色,老魔人禁不住掩面垂泪。
路途中,几声发动机鸣响,撕开了沉郁的气氛。
相量带着西海驻扎的五名技术组魔人一起来了,他们开着最新一批山地车,前来支援搬迁工作。
“相量,你们怎么来了?”周景明诧异。
“我们收到了尊主的消息,说这边需要帮忙。”相量答道,“还好赶上了。”
周景明都不知道他们从什么时候出发的,看起来每个人都风尘仆仆。
“还好,大太子送了我们一程。”提到那个场面,相量还有些害怕,龙离一爪一个,抓着他们五辆车在天上飞,还下着那么大的雪,要不是山地车有制暖设备,他们可能要冻死。
周景明知道龙离能自由行动,那肯定是接到魔尊的调令。
魔尊为了搬迁,也做了不少准备,而且,还没有告诉他。
周景明垂目而笑,只要和魔尊在一起,干什么都会很顺利,他快要原谅魔尊了。
一路无话。
车队顺利驶进山口平原,旅途劳顿,依然无法减少魔人们的兴奋之情。
这里的许多魔人,曾经来过山口平原,知道这里的好。
但是,山口平原发展得太快了,他们再次过来,看到的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漂亮的水泥房子整齐地建筑在紫穗田边,明亮的水渠将河水带到平原各处,经过一个永夜的生长,植物都生机勃勃,有些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沉甸甸的果实压在梢头。
干净平整的街道上,魔人们穿着剪裁合体的衣服,每个人都精神抖擞,走路带风……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这里的精神面貌和赤月河谷完全不同,令人观之振奋,满怀希望,暂时忘记离开故乡的伤痛。
迁移的魔人们才进入结界,就有山口平原负责接待的人迎上来,为首的是师襄和孙氏部族的族长。
他们将魔人们安排在已经准备好的住所,跟每个人确认行李,落实住处的生活所需。
看着大家都有地方安顿了,周景明放下心来,至少这个大任务,成功完成了。
从此,两地的魔人重新聚集在一起,两股麻绳重新拧成一股,合力对抗天上的威胁。
周景明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准备去找魔尊。
他刚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前的相辰。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点不敢看相辰,一股莫名的罪恶感在他心中翻腾。
“你怎么来了?”周景明低声问道。
“我来看看你。”相辰凝望着周景明,“你还好吗?对不起,都怪我……”
周景明心内的罪恶感更强烈了,他本来应该第一个去看相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想到魔尊。
相辰刚刚生过孩子,他却没有陪相辰,也不知道相辰恢复得怎么样了,再怎么说,这孩子名义上也是他……
“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周景明抬起头,看向相辰,“你还好吗?这三个月,我都没有过来,让你一个人……”
“景明……”相辰的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他的眼睛里也溢满泪水,周景明顿时很慌,手忙脚乱想给他擦眼泪,相辰却一把抱住了他。
周景明以为相辰要扑进他怀里哭,一边谴责他这个负心汉,一边用拳头捶他,不管什么责难他都认,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相辰用怀抱包裹了他,还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肌上,温声说:“景明,我们和离吧。”
作者有话说:
142 变色龙都没有他变色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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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明的第一反应是, 魔尊跟相辰说什么了。
他当下便身体一僵,一股无名之火冒上来。
魔尊总是这样,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地把什么都安排好, 也不跟人商量一下。
或者说, 他当他的尊主大人当惯了, 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
相辰注意到周景明的情绪变化,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不由得心生愧意,双手握住周景明的肩膀,将他上身扶正, 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景明, 我都知道了, 我们和离吧!”
周景明的脸色慢慢地白了:“你听他胡说什么了?这件事完全是他的错, 和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因为这种理由退让!”
相辰轻轻摇头:“如果不是龙离,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怎么能说是他的错呢?”
周景明一怔,龙离?这里面又有龙离什么事了?
“龙离告诉我, 你喜欢佟九。”相辰凝望着周景明,英俊的脸庞上露出痛苦神色,“佟九突然……遇难之后,你不愿意相信,去找他,在永夜的大雪里找了整整一天……”
周景明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相辰, 他完全忘记了这档子事, 以至于相辰猛然说出来, 他都答不上话。
而且,什么叫“他喜欢佟九”?龙离大嘴巴就是这样到处宣传的?
在相辰断断续续的述说中,周景明还原了龙离传播的谣言,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周景明在天上的时候就喜欢火工师傅佟九,谁知一朝被推出来和亲,佟九为了守护周景明便加入和亲队伍,两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却互相倾慕,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捅破。
两人约定,要努力建设魔界,提高魔人的生活质量,等到获得大家的认可,就算解除婚约也不会破坏魔界和仙界的关系了,就向魔尊提出和离。
“和离”这个词不知道龙离是从谁那听来的,说得有模有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刚被魔尊赶过来的时候,去师襄了转了一圈。
可是,事情却起了变化,相辰竟然真的喜欢上了周景明,这下就麻烦了,如果暴露周景明真正喜欢的人是佟九,相辰肯定会翻脸,仙界和魔界的关系也会恶化。
出于责任感,周景明和佟九只好默默忍耐,暂时放弃表明关系的计划,这一忍就是许多年。
这一对苦命的恋人,只能隔墙相望,心中的苦闷无法倾诉,还要受到相辰的骚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喜欢的人还在身边。
谁知,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一场意外带走了佟九,尚未宣之于众的关系,就这样,永远没有机会大白天下了。
而周景明能做的,也只是在别人都说佟九死了的时候,发疯穿过永夜的大雪,跑到西海岸的山林里不顾一切地寻找,躲在黑黢黢的偏殿里偷偷哭泣。
说到此处,相辰的眼睛再次溢满泪水,脸色也因为激动而涨红,他痛苦地握住周景明的肩膀,再次将他抱在怀里,力气之大,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一般。
“对不起,景明,都怪我太自私了,我只想到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年,你都把我当朋友,究竟是为什么。”相辰痛苦的声音在周景明耳边震响,他感到相辰的胸膛热乎乎地起伏着,心跳像擂鼓一样急促。
“不……”周景明试图从相辰的手臂间挣扎出来,可是相辰非常用力地抱着他,他好不容易把脸抬起来,就看到相辰湿漉漉的脸庞,通红的双眼……
“景明,你知道,我最讨厌龙离了,他说什么我都不信,唯独这一句,他没说错,相辰,如果世界上没有你,周景明本来可以幸福的。”
“才不是这样!”周景明冲口而出,他的手臂终于从相辰的大力拥抱中挣扎出来,他捧住了相辰的脸,把眼泪从他发烫的脸颊上抹去,肯定地告诉他,“没有你,也会有师襄,龙离,和亲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而且,我……不喜欢佟九。”
周景明说末一句的时候,稍微迟疑了一下,他真的不喜欢佟九吗?
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不喜欢佟九,他和佟九的关系,只是互相利用,根本不是龙离瞎猜的那样。
那就没错了!最要紧的是澄清谣言,让相辰不要背负本不该他背负的罪恶感。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抹暗红色从墙角阴影处消失,就像它刚才出现时那样无声无息。
相辰抽噎的气息停住,他茫然地看向周景明:“什么?”
“我……龙离是瞎猜的,他的思维方式有多奇葩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在这种时候相信他?”周景明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龙离把这谣言传播了多少人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后面还有他麻烦的。
“真的吗?”相辰精神一振,眼睛发亮地望着周景明。
周景明见他不再哭了,便放下了手,掌心仍然又湿又热,他攥紧了拳头,目光坚定地注视着相辰,道:“但是,我接受你的和离。”
“什么?”相辰顿时慌了,如果说龙离来告诉他周景明喜欢佟九的“真相”时,他是伤心欲绝,此刻,就是天塌了。
“景明,我不该怀疑你,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早该知道,你不是那样和我在一起,还心恋他人的人……我要杀了龙离!”相辰激动得头发都竖起来,周身隐隐出现白光,是白象原型快要出来了。
“不是的……只是,你说的对,我们不该彼此耽误,这么不清不楚地下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如今仙魔盟约已破,我们的和亲,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周景明冷静地陈述道。
相辰紧紧扣在周景明肩上的手,慢慢地松了,无力地垂下去,他后退一步,悲伤地望着他唯一爱过的人。
“景明,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总是希望,能再拖久一点,再久一点,只要你还没有明确地说出来,我就可以当做我们还在一起,你还属于我,我也属于你。”
“相辰……”周景明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他不知道一直喜欢着一个不会回应的人是什么感觉,可是相辰此刻的表情,让他非常难受。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答应相辰,就这样和他过一辈子。
如果可以的话……究竟是什么,让他不可以呢?
一开始,他是真的不喜欢相辰,他的做人原则,让他不可以接受没有感情的关系,所以编出了盟友协定。
可是现在,他对相辰,真的没感情吗?只是没有激情澎湃的爱,但亲情、友情,或多或少已经产生,相辰是他来到魔界之后,信任他、接纳他的第一个人,如果没有相辰,或许他已经死在魔界的荒野里了,哪里还会吃饱穿暖,被这么多魔人爱戴。
周景明短暂地恍惚了一下,虚空中,仿佛看到了幽暗的后殿里,魔尊坐在石台边缘,自下而上望着他,眼睛里有几分软弱,好像在畏惧他立刻抽身离开,可是却什么都没说。
不可以。
周景明知道是什么让他不可以了。
“对不起,相辰,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没办法给你纯粹的感情,这对你不公平,所以,我们还是和离吧。”周景明说道。
相辰的嘴唇抖动了一下,他轻声问:“是谁?”
“是佟九。”-
相辰离开之后,周景明在屋里呆了一会,起来洗了把脸,换上干净舒适的棉制衣衫,打算去找龙离聊聊人生。
可是,走出去之后,看着到处闪烁的夜光石,夜里热闹的人流,他又没了心气,不想去找龙离了。
随便怎么传吧,反正他已经承认他喜欢佟九了。
喜欢一个死人,不会妨碍到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从今往后,他就是自由自在的事业人!
周景明不是随便把佟九拽出来搪塞人的,他也是斟酌过,觉得这样最好,对谁都好。
他抬头,望向夜空,春夜里仍然有些冷,永夜结束之后,幽炎结界的控温功能就转入待机状态了,现在,结界只是一层透明的壁垒,里外感受到的环境条件是一样的。
这样的气温下,和人簇拥在一起应该很温暖,还好,相辰还有小象,还有相天居的人们,他应该会恢复起来,重新找到一个与他相配的人。
不知不觉间,周景明走到了一栋高起的黑色建筑前,猛地发现黑夜里还矗立着这么一大堵黑墙,把他吓了一跳。
他收住脚步,细细打量这栋建筑,怀疑它是什么时候建在这里的。
突然有人从后面走上来,周景明听到沉重的喘息声,一双硬邦邦的手臂粗暴地勒住他,把他禁锢在怀抱里。
周景明悚然一惊,从来没想过,在自己的地盘竟然还能被人抢劫,对方用的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法,关键是,他竟然还没觉察到!
周景明运转灵力,试图震开不速之客,谁知,对方的手臂禁锢得更紧了,呼吸声也变得更急迫,似乎根本不惧他的法力。
周景明惊疑不定,难不成,仙界的人偷偷埋伏进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嘶哑的低音:“不许……不喜欢我。”
“尊主……?”周景明诧异地转过头,视野中出现暗红色的衣料,只有魔尊才会穿这样的长袍,他意识到此刻像抢劫犯一样粗暴地抱住他的人是魔尊,那个一向克制守礼的宗政先生。
“你、你没事吧?”周景明有点慌,“旧伤复发了吗?”
魔尊此刻的状态很不正常,嘴里还在念着些他听不懂的词,仔细听来,充满了“不许”“喜欢”之类的内容,完全不符合魔尊日常的言行,倒像是受了情伤的醉汉。
“宗政、宗政先生……你先放开我。”周景明挣扎了一下,魔尊的手臂渐渐放松,他从钳制中挣脱出来,转过身,担忧地打量着魔尊的脸。
魔尊低垂着脸,这张完美符合周景明喜好的脸上,此刻露出他不熟悉的忧郁之色,他的眼神望着别处,依然像往常那样清明,并没有醉酒的恍惚。
周景明动了动手臂,想安抚一下魔尊,谁知手臂被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坠着,他低头看去,发现魔尊的手指正勾着他的中衣袖子。
“……?”周景明询问地看向魔尊。
魔尊的目光又转了回来。
暗影中,他的眼睛变得又黑又深,注视着周景明时,仿佛要把他吸进去。
周景明愣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飞行的麻雀,前面突然出现一张罗网,想要停也停不住,只能眼睁睁地撞上去。
炙|热的气息落在脸上,俊美的容颜无限放大,周景明睁大了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战栗感从触碰到的地方扩散开,罗网一层层缠住了他,他感到呼吸困难。
像溺水的人渴望空气,张开嘴却灌进更多的水,在晕迷的状态下只能攀附于最近的物体,妄图充当救命稻草,却与他一道,沉入更深的海底。
等到周景明回过神来,正瘫软在魔尊怀里,而后者,正可恶地笑着,神采奕奕地望着他,本来低落的容色一瞬间容光焕发,仿佛故事里吸饱了精气的妖精。
“你……”周景明定了定神,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脸又热又涨,想站起来,却不争气地腿软。
只是一个吻而已!
周景明有些恼火地想。
还是强吻!没有一点点征兆!上一秒还在忧郁,下一秒就欺上来了,变色龙都没有他变色的快。
更糟糕的是,感觉还很好,周景明想翻脸,都有点站不住脚。
魔尊的目光落在周景明脸上,他的眼珠颜色又变浅了,微微转动着,观察着周景明的表情,每一丝细节都不放过。
这一刻的美妙只能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甚至连蜃石也不可以染指,他会对石头吃醋。
无需揣测,不必怀疑,周景明的反应,绝不是对他无动于衷。
至于其他,魔尊暂时不想去想。
忽然间,一股大力从胸口传来,怀里的人猛地站起来,把他推开了。
魔尊敛去身上的魔力,生怕弄疼对方的手。
受伤的胸口又被撞了一下,丝丝的闷痛却让他喜欢,这一次是真的,不是做梦。
他的目光落在周景明身上,看到对方脸红红的站着,用手背抹嘴,眼睛里泛着水光,恼火地瞪着他,然后转头跑走了。
春夜的风如此温柔,他的嗅觉变得敏锐了很多,甜酒般的木香花气息令人迷醉,虽然它们应该是开在季末的。
143 最强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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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子和三太子妃要和离!
这个爆炸性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 整个山口平原,没人相信,甚至连传消息的人都会被捶,让他不要整天说一些有的没的, 闲的没事把村口大粪挑了。
可是后来, 消息越传越真, 连凌波居的那些消息灵通人士,提及此事,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魔人们渐渐慌了,尤其是相天居的人,怎么刚安定下来, 又出这样的事?三太子和三太子妃是最好的, 若是他们两个都要和离, 那世上还有和谐的夫妻吗?!
一大早, 相爷爷拄着拐杖,“邦邦邦”敲响相辰的门,相辰屋里的护卫出来开门,看见外面站了一院子气势汹汹的相氏族人, 吓了一跳。
“相辰呢?”相爷爷举起拐杖。
护卫捂住额头,支支吾吾道:“三太子还在喂奶。”
“那我们在外面等他!”相爷爷喘了口气,再怎么急,也不能惊了孩子。
相伯扶住相爷爷,劝道:“老族长,您别生这么大气啊,这件事还说不定是谁在作妖呢, 小辰一向持身正派, 又对周尊者情深意笃, 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和离?多半是那个……”
“住嘴!”相爷爷喝住相波,脸色十分难看,相伯不敢再说,闭上嘴,只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这几天相伯都非常兴奋,他一直期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相辰要和周景明和离了,他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两人,周景明太凶,作为三太子妃,还是不合适。
不过,相爷爷和其他相氏族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仿佛觉得,相辰和周景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俩要和离,天都要塌了……不对,赤月河谷的天已经塌过了。
一盏茶的功夫,相辰从房里出来,他看起来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孩子刚出生这几个月,对于魔人来说也很不容易,相辰的睡眠一直不怎么好,这几天又经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弄得他精力不济。
和离那件事,他也想快点办了,本来是没有这么着急,周景明也说过段时间再说,可是消息传播速度很快,转天就是满城风雨,再传下去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相辰便想着最近就把仪式举行了,宣告众人。
“相辰!”相爷爷苍劲的声音如一道惊雷,穿过重重迷雾,把相辰从恍惚状态惊醒。
“爷爷,您怎么……来了?”相辰有些迷茫。
“你和小周究竟是怎么回事?”相爷爷威严地注视着他,单刀直入地问道。
相辰的眉眼低垂下来,整张脸满是颓唐:“我……”
看到相辰这副表情,相伯顿时心生怜惜,恼火道:“老族长,小辰对姓周的是什么感情,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这个和离,怎么可能是小辰提的?肯定是姓周的起了外道心思,强迫小辰跟他和离,小辰又是个傻的,对姓周的言听计从,他——”
相伯兴奋地说道一半,发现周围特别安静,他转过头,喉咙里如同吞了一个煮熟的鸟蛋,顿时发不出声了。
谈论的正主就站在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相天居的魔人们让开一条路,让周景明通过。
虽然他们也爱戴周景明,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他们不多想,看向周景明的眼神,便也多了些不满。
周景明走上前,对相爷爷拜了一拜,恭恭敬敬道:“相爷爷,这件事因我而起,请不要责怪相辰,相辰是最无辜的。”
虽然周景明在为相辰说话,相辰的眼睛还是暗了下去。
相爷爷神色不变,看着周景明:“哦?”
周景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和相辰当初的盟友协定说了出来,这么多年,他们也未曾有逾距之举,而现在,仙魔盟约已经作废,相辰也有了后代,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也可以结束了。
周景明说的坦荡,许多细节也能对上,众魔人心中已是信了。
相爷爷越听神色越严峻,终于,周景明讲完来龙去脉,他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
“是我错了。”相爷爷似乎为着什么而懊恼。
周景明不解,不过,他知道,从今往后,相天居的人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待他好了。
“我还有些话要跟小辰说,你们和离的事,容后再议。”相爷爷道,“尊者,请自便吧。”
周景明向相爷爷再次行礼,穿过静默无言的人群,离开小院-
经过相辰和相爷爷的商议,和离仪式最终决定由魔尊来主持。
当初大婚就是魔尊主持,如今也算有始有终。
“一定要穿上当初成亲时的衣服么?”周景明不解,“这也未免太繁琐了吧,走个过场,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不就行了么?”
青麋过来替周景明准备和离需要的衣物用品,听到这话,笑起来:“毕竟是三太子和尊者和离,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庄重一些的好。”
周景明心情有些沉重,问青麋要来流程单子,看了起来。
流程倒是不复杂,只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双方各持剪刀,剪开连在一起的红绸,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们又不是恩断义绝,需要搞割袍断义这一套吗?”周景明还是觉得不大妥当,“而且相辰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让他在外面站这么长时间,还要当着大家的面表演这些没用的事情,未免太伤人了吧。”
“尊者,话不是这样说,尊主大人说,你们两人就是魔界的表率,往后的和离礼制都模仿着你们这次的流程进行,这样魔界的事情才会有规范,进展起来才能有条不紊。”青麋的话倒是非常官方,让周景明无力反驳。
只是,他总觉得,魔尊是故意大肆操办他和相辰的和离仪式,这里面的用心,未必就那么光明正大。
周景明心中升起丝丝不快,他站起身来,问明青麋魔尊在哪里,便出门去找人。
这是他们那一天夜里分别后,第一次见面,来到行宫前,周景明感到丝丝尴尬,他抬起手,下意识蹭了一下嘴唇。
“尊者,”劫魔从里面迎出来,笑嘻嘻地向周景明行了一礼,“恭喜啊。”
周景明听到这话,心中疑惑:“恭喜什么?”
“尊者和三太子本非良缘,如今能够一别两宽,难道不是喜事么?”劫魔又搬出他那套因果缘分的说辞,虽然还是老一套,周景明心中却疑惑更深,他怀疑是魔尊跟劫魔说了什么。
一种恼火的气息涌上来,魔尊究竟把他当什么?召之即来的小玩意么?不喜欢的时候满口谎言,百般捉弄,喜欢了又擅自行动,丝毫不问他的意愿,亏得他以前觉得魔尊人品不凡,原来也和孟浪之徒没什么差别。
周景明冷淡地冲劫魔点点头,重重踏着地板往里面去了。
劫魔吓了一跳,暗自嘀咕,他该不会说错什么了吧?只是他看相辰和周景明的命盘本来就不相合,一直奇怪他们两个为什么还在一起,近日得知两人要和离,为自己的命盘应验而感到得意而已。
可千万不要捅娄子啊,万一弄砸了周景明和那位的因缘,他可要遭雷劈的。
周景明气冲冲走进行宫内殿,侍从引着他来到议事厅中,魔尊正和血魔推演沙盘,见周景明过来,血魔便自行退下。
魔尊目光还盯着沙盘,没注意周景明的表情,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很好,笑着说:“你过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吃个午饭,今天的河鱼是从赤月河里捞上来的……”
“我不吃饭。”周景明生硬地打断他,“我是来问你,为什么要擅自插手我和相辰的和离仪式?”
魔尊从沙盘上收回目光,抬起头,微微皱眉,看向周景明:“你们的婚礼是我主持的,和离自然也由我主持,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你有什么立场主持我和相辰的和离?你、你存心不正,应当回避。”周景明感觉有些词特别难以启齿,偏偏魔尊还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迷惑地看着他。
“我哪里存心不正?”
“你、你还要我说出来吗?”周景明更生气了。
“我问心无愧,主持你们的和离,看到两个本不该在一起的人得到自由,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我很乐意主持这样的仪式。”魔尊直白地表述着他的愉悦。
只是,这并不能令周景明感到高兴。
“那流程呢?我们都要和离了,你还让我们找出当时的喜服穿上?还要听老族长发言?还要剪什么红绸?你知道这件事让相辰多伤心吗,你非得把它办得热热闹闹,天下皆知?”
周景明一向低调,不喜欢把事情闹得很大,尤其是和离这样的事,他总觉得跟众人说一声,有这么个事就罢了,谁离婚还摆酒?
可是,魔尊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要天下皆知,仪式的作用就是告诉所有人。”
周景明感觉跟他说不通,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阵阵烧灼的感觉从脚底传下来,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好。”周景明顿了顿,不顾一切地说出狠话,“你是为了别的目的吧,但是,你不会如愿的,只要你是魔尊一天,我都不会同意。”
魔尊眼底的笑意不见了,他有一瞬间的动摇,如果周景明真的这么讨厌和离仪式,他也可以做出一些让步……但是,很快,他又收回了这样的心思,不管怎么样,他都是魔尊,他有义务在重要的时刻引导群魔,让他们知道婚姻是庄重的契约,不能随便了结。
“等等,”魔尊看到周景明转身就走,瞬间移动到他身后,拉住他,“你不喜欢喜服?可以换别的衣服,只要是正式的,但是剪绸带的步骤不能省,否则无法体现你们二人断得干净,再无关系。”
“为什么要体现我和相辰断的一干二净?”周景明挣开魔尊的手,回头看他,冷笑道,“就算你再怎么动心思,我也曾经和相辰成过亲,是三太子妃,您、尊主大人的儿婿,你我之间隔着天渊,不想被耻笑的话,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
魔尊微微眯起眼睛,本来放松的手,再一次握紧了,这次,不管周景明怎么挣扎,他的手都像铁钳一样禁锢着他:“你说什么?我对你有情,你对我有意,为何会被他人耻笑?谁敢耻笑,魔界无他容身之地,若有天渊,我也会平了它!”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克制住乱跳的心脏,他望着魔尊,涩声道:“谁对你有意了?”
“你一定要否认么?”魔尊似乎有些无奈,“要我再确认一次?”
“不要!”周景明惊了一下,脸往一边别开,而魔尊只是低笑了一声,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柔软,可是周景明只觉的羞耻,他的脸颊开始发热,唇上的触觉也变得更加敏锐,连呼吸都变得清晰可感。
魔尊伸手撩开他脸庞上沾染的碎发,动作无比轻柔,仿佛拂开垂落在花瓣上的柳叶。
周景明感到脑袋热烘烘的,思维变成一团浆糊,在这行宫内殿的狭小空间里,只要他想,做什么都不会被第三个人发现,然后……
周景明,住脑!你在想什么东西!
周景明强行把自己从迷离状态扯出来,不再去看前面那张魅人的脸,他把手掌按在凹凸不平的石墙上,让那些粗糙的石棱挤进肉里,些微的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
正因为问心有愧,所以,才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走完漫长的流程。
他无法面对相辰伤心的面孔,无法接受相辰因为他的缘故而被架在众人面前。
可是,这才是开始啊。
他以后每天都要面对魔尊,眼前的这个人,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强烈的吸引力,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会让他脸红心跳,意志动摇,以后,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他该怎么办。
“就算……”周景明低声说,魔尊稍稍向他倾身,他的脸几乎伸到他颈侧,只是为了距离他更近,更早听到他说什么,“就算我对你……有感觉,那也只是正常的反应罢了,不能说明什么。”
“什么?”魔尊不解。
“欲|望,和爱,是不同的。”周景明顿了顿,克制住自己的心绪,抬头看向魔尊,“我对你只有欲|望,没有爱,你的脸是我注入了自己的喜好创造出来的,所以,我会愿意亲这张脸,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可是,我不爱你,换一张脸,比如,佟九的脸,我就讨厌。”
魔尊的神色渐渐沉下去了,显然,周景明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事。
当他还是佟九的时候,周景明确实一次也没有表示过心动的感情,只是把他当做趁手的打铁工具、烘干器和自动加热炉罢了。
144 镇子第一次通电
◎。◎
和离仪式还是按照魔尊的安排举行了。
相辰看起来摇摇欲坠, 随时会摔倒的样子。
值得庆幸的是,当初的喜服早就找不到了,他们换上了制衣坊提供的正式礼服,和喜服完全不沾边的那种。
相爷爷从托盘上拿起剪刀, 分别交到两人手中。
相辰的手一直在哆嗦, 不过他还是剪了。
周景明也剪了。
红绸中间那段掉在地上, 很快有魔人过来收进托盘里,仪式就这样完成,相天居的人簇拥着相辰回去,周景明则从另外一边走下台。
他心中微微有些轻松的感觉,人生仿佛进入了新的阶段, 一些变化在仪式中完成, 同时, 这件事也被所有人知道了, 省去了许多口舌。
当然,八卦永远不会停止,关于他和相辰为什么会和离这件事,还有好几种说法甚嚣尘上, 周景明自己都听过两三种。
“大师兄,恭喜你。”符欣荣跟上来。
“谢谢。”周景明微微点头。
“你真的是因为佟九才和相辰和离吗?佟九都已经不在了……其实我觉得三太子还挺好的。”符欣荣压低声音说道。
周景明盯了他一眼,他心虚地捂住嘴。
“召集各组的人过来吧,现在可以商量正事了,西海那边也需要更多支援。”周景明说道。
大概魔人们都没想到,周景明早上才办了和离,中午就要开会, 大家也是带着八卦之心过来开会的, 一个个脸上写满好奇。
谁知, 会议内容非常正经,真的安排了新一年的生产任务。
肩头压上生产重担,魔人们聊八卦的心思也没了,一个个急匆匆去组织手下的人干活。
周景明从大帐出来,发现外面的天黑了,街道上再次亮起夜光石做成的灯,他想到,要提高生产效率,首先得把发电厂建出来,回去的路上便琢磨这件事。
发电厂也有很多种类型,燃煤发电厂,石油发电厂,风力、水力发电厂,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哪种能源更容易取得,还有电力的储存和输送。
周景明一边沉思,一边往前走,一个不留神,差点撞到前面的人身上。
“?”周景明抬起头,看到魔尊正注视着他,他的脸在背光中,夜光石的微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你要说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吧。”周景明淡淡道。
“为什么?”魔尊眼神微暗,暗红色的魔气在周围聚集,街道上的灯光和声音都变得微弱了,两人之外的世界仿佛被包裹进一层浆糊里,变得模糊不清了。
周景明深吸一口气,这不是明摆着么?
“今天的仪式都按照你的意思办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周景明问道。
“仪式?”魔尊似乎才想起来这茬,“还算可以,谈不上满意。不过,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是来问你,为什么我是魔尊,你就不会和我在一起?”
魔尊苦思冥想了几天,还是不认为周景明对他无意,他反复琢磨周景明那天的话,最后发觉问题似乎出在“他是魔尊”这件事上。
“你是不是发过什么誓,如果和魔尊在一起,就会遭到天谴?”
“还是你修炼的法术,不能跟我亲近?”
“难道你们仙界的人……”
眼看着魔尊一顿乱猜,周景明有些哭笑不得。
魔尊此刻方寸大乱的样子,哪里还有在各种大场面下镇定自若的风范?
“别乱猜了,”周景明打住他的话头,“不是那样的,其实原因很简单,你是相辰的父尊,我如果和你在一起,会伤害到相辰的感情,还有他在魔人中间的威望,你明白吗?”
魔尊一脸困惑,显然不明白。
“罢了,你们魔界本来就没什么伦常……这样打比方吧,假如你喜欢的人,被你父尊夺走了,你会怎么想?”周景明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有时候刀不划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我喜欢的人,怎么会被别人抢走?”魔尊不解,“不管是谁,想抢走你,都会死。”
“……”周景明沉默片刻,随着交谈的深入,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对待魔尊直白的表白了,“如果你打不过你父尊呢?”
魔尊陷入了沉思。
就在周景明以为他会说,他没有父尊,或是魔界没人能打过他,或是他愿意为了他拼命之类的话时,魔尊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并没有从相辰那里抢走你,你不是一件可以抢走的宝物,而是有个人意愿的人,你不喜欢相辰,所以从他那里走开,这件事,相辰没什么可抱怨的。”
“……”太有逻辑了,简直无法反驳!
周景明语塞片刻,勉强道:“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我不想伤害相辰……”
“在魔界,只要互相心悦,便没什么不可以的,其他魔人也会理解,倒是你说的那种,互相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只是为了顾念他人的面子,这种情况,魔人很难理解。”魔尊说道。
“人心难测,哪里都一样。”周景明不信,若说魔界民风淳朴,为何还会有相伯那样的人,“而且以后要向凡人学习,伦理道德,家庭观念,这些你不是都想引进吗?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反倒可以破例了?”
“……”魔尊沉默片刻,此刻,他真是有些后悔,如果当初和周景明成亲的人是他就好了。
那天晚上……他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可是为了许多大局,为了许多未来,他克制住了这个念头。
喜欢的感情是很薄弱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淡去,魔界的未来才是重要的——那时,他这样想。
现在,他却想,如果那时候就抢亲,今天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为了魔界做了这么多事,魔界为他妥协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人间……真的不能这么做?”魔尊迟疑。
“不能,会被视为伤风败俗。”周景明道,心中却想,权贵阶层做的伤风败俗的事还真不少。
“其实,这条规矩,我们也可以不学。”魔尊思索了半晌,给周景明分析,“人间也不全是值得学的东西,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完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身陷疾苦,战乱不休,孟家那些人还会羡慕我们在魔界的生活。”
周景明自认为嘴巴厉害,却在跟魔尊掰开来讲道理的时候落了下风,在魔尊认真的目光注视下,他的嘴巴有些发干。
“学什么,不学什么,是该从长计议的事,不能你上下嘴皮一碰就决定,”周景明勉强地说道,“何况,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要冒着被人指指点点的风险跟你在一起?”
这次魔尊没有想尽办法反驳,他的面孔再次隐入暗影之中。
周景明发觉这样说有效,便继续抓住这个点说道:“你不是说,我不是一件物品,我有个人意愿,那我的个人意愿,就是一个人生活,快快活活的,请你尊重我的个人意愿。”
魔尊的脸色晦暗不明,沉默了良久,终于,他说道:“……好,我尊重你。”
谈话不欢而散。周景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如释重负,反而有些空落落的,他返回住处,想把图纸拿出来研究,触目所及,却全是佟九坐在小木凳上雕刻木头小人的情景。
他深吸一口气,合上图纸。
……
一个月后,赤月河水利发电厂建成了,为了庆祝发电厂的建成,魔人们聚集在一起筹备晚宴。
这么多年来,赤月河谷和山口平原两边的魔人还是第一次聚在一起办晚宴,自然办得越热闹越好。
如今衣食住行的条件都越发完善了,大家便不再追求更大量的食物,而是在色香味上下起功夫,端出来的菜色十分丰富。
人人穿着漂亮的衣裳,穿行在坚固的水泥房子之间,在花木修葺良好的院落和道路行走,忙着把成串的彩灯挂到房子上去。
“这些玻璃泡里装的是什么?”
“尊者说,是会发光的头发丝。”
“是钨丝,什么头发丝!”
“可是……它没发光啊。”
一群魔人围着灯泡看了又看,议论纷纷。
日前建造发电厂的动静太大,整个山口平原都是知道,周尊者又在搞大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场失意,所以把注意力全都投入到干事业上来。
周尊者离开相天居之后,目前是独自居住,相天居的人不像以前那么热络地听从他的调遣,一开始,建发电厂的任务还挺难展开的,后来,魔尊亲自下令,让魔宫的亲兵帮忙,龙爪宫和凌波居的人也纷纷前来助阵,发电厂的建设速度倒是比之前预计的还要快一些。
不过,这种名为“电”的东西,十分神奇,据说它们不受束缚,自由游离在天地之间,就算把它们制造出来了,也很难控制,必须建设一种叫“电线”的东西来传递。
于是,从发电厂到营地的这一路上,架设了许多水泥电线杆,上面安装有交叉臂和吊环,将电线分开固定。那些整齐得像皇宫的汉白玉栏杆一样的电线,一条条并列分割着暗红色的天空,魔人们每每抬头望去,都会感到十分奇妙。
不过,他们还是不大明白,电究竟有什么用,运送到山口镇上之后,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晚宴即将开始,周景明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鳞次栉比的水泥房子和街道。
“大师兄,电灯都已经挂好啦!接下来要做什么?”符欣荣气喘吁吁地爬上高台,小跑过来向周景明汇报。
周景明看着下面热闹的街道,不断送进中心广场的菜肴,还有已经聚集在广场上的各部魔人,不由得想起他第一次参加相天居聚会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魔人们还是喜欢在露天的地方聚会。
“很好,放信号吧。”周景明道。
信号是烟花,事先跟大坝那边约定好的,信号一放,他们就推闸送电。
电流通过电线输送到山口镇。
烟花还没落尽,地上的电灯便一串串亮起来了,制作成霓虹灯牌的彩灯一闪一闪,照亮庭院上方的天空。
转瞬之间,古代的街道变成了现代的夜市!
霓虹灯招牌上,写着魔文的四个大字:山口平原!
“嚯!”
“嚯嚯嚯嚯!”
魔人们一个个惊奇地抬起头,灯光照亮了他们的眼睛,就像刚诞生没多久,才对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魔兽幼崽一样,他们痴迷地观看着亮起的电灯,仿佛重新发现了这个他们熟悉的地方。
“原来这些灯真的会发光!”
“他们究竟是怎么亮起来的?没看见有人把夜光石装进去啊?”
“不对,这不是夜光石,夜光石根本没有这么亮!”
“……这是电!”
纷纷的议论中,魔人们如梦初醒地明白了,为什么电灯会叫电灯。
他们也醒悟过来,原来电的效果是这样的,怪不得天上的闪电会发光,原来电本身就带光啊——
“并不是电带光,而是电通过钨丝会发亮……”挤在人群中的工具组成员们努力地解释着,魔人们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不管原理是什么样的,电灯已经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高台上,符欣荣看到下面的电灯一串串亮起,眼睛都睁圆了,他拉住周景明的袖子,惊奇地叹道:“大师兄,这又是什么仙术,我怎么没在天上见过?”
“这不是仙术,是自然的馈赠。”周景明笑道。
“不需要灵气,也不需要魔气吗?”符欣荣还是无法理解,“那岂不是凡人也可以让灯亮起来?”
“不错,这本来就是凡人的发明。”周景明道。
符欣荣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厉害的凡人,不过,大师兄博闻强识,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既然他说是凡人的技术,那应该不会有错。
没想到凡人竟然这么厉害,符欣荣惊叹之余,又想,那样的话,就算灵气消失,人人都没有法力,也可以过上神仙般的日子吧。
“大师兄,我们现在下去吧?晚宴要开始了!”符欣荣兴奋地说,他已经听见高台下面的人在发出欢呼声了,他恨不得立刻到他们中间去,和这些魔人一起庆祝山口平原第一次通上电。
“嗯,你先去吧,我再站一会儿。”周景明轻声说。
“好吧,那,大师兄你快点过来。”符欣荣告别周景明,从高台旁边的梯子上飞快地溜下去。
夜风吹拂起衣角,周景明独自站在高台上,望着欢闹的人群。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倒不是他不愿意参与到魔人的庆祝中。
而是,他在意识之中,听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声音。
“周景明,你真是越来越令本君惊喜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担心,是he!
145 魅魔发言
◎。◎
周景明的第一反应是, 仙君的仙法已经到达异常可怖的境地,可以隔空控制他的意识了。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如果仙君真的这么厉害, 他完全没必要亲自过来偷袭赤月河谷, 只要控制各部族长直接搞事就是了。
那么, 仙君介入他的意识,很有可能不是隔空搞事,而是真的把一缕元神放在他身上。
就像魔尊可以分神控制很多马甲一样,仙君也拥有分割元神的能力,只是, 仙君没有选择自己捏一个马甲, 而是直接挂在周景明身上。
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难道……
周景明出了一身冷汗。
“周尊者, 你的胆量不如我想象的大啊, 怎么,刚听见本君的声音,就流汗了?”仙君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
“你想干什么?”周景明稳住心绪,低声问道。
“呵呵, ”仙君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并没有正面回答周景明的问题,而是说道,“你刚才的表现,本君很满意,没有大喊大叫,把本君存在的事声张出去, 如果你这么做的话, 那个胖子已然死了。”
周景明心想, 果然是元神,如果仙君隔空控制他,根本不必担心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没有任何损失。
那么,问题就集中在,仙君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元神放在他身上的?
如果一开始就……这简直不可想象,通过周景明,仙君就可以知道魔界的全部事情,他哪里还用得着洞明镜呢,周景明这个间谍摄像头就给他看得清清楚楚。
想来不会是一开始,仙君当初把周景明派下来和亲,也不过是为了踢掉他罢了,对魔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如果和亲之初就监视他了,也不会一直放松警惕,直到魔界的商品卖到人间去,才重新加强防卫。
那就是,中间的某段时间。
周景明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测。
“天下之事,没有仙君不知道的,我曾经听周承业说过,仙君之所以能对魔界的事情掌握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仙君有一件法宝洞明镜,可以看到世界上的事。如今看来,那镜子倒不如何厉害,厉害的是仙君的计谋,竟把元神挂在我身上,把我当了洞明镜了。”周景明笑道。
意识中的声音也跟着笑起来:“周尊者果然牙尖嘴利,怎么,想套本君的话?不必这么费功夫,本君直接告诉你罢,还记得你和那魔头一起偷偷溜上空桑的时候么?你们以为本君一点没发现,肆无忌惮地到处乱逛,把本君的空桑弄得脏兮兮,到处都是魔头的臭味,本君不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惊喜’,都过意不去。”
“原来是那时候,仙君果然深藏不露。”周景明猜对了,果然是去探交界点那次,被名为仙君元神的病菌粘上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不对,事情进展得太顺利,原来仙君是放长线钓大鱼,他就知道……罢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事已至此,他得想办法把仙君元神的意图掐死在萌芽状态。
想也知道,仙君元神这个时候出来说话,是准备搞事了。
“走吧,现在你们的泥巴小镇上应该很热闹,你那魔头应该也在那里,我们可不能缺席。”仙君的笑声变得危险,“放下手里的东西,不想死的话,听本君命令行事。”
周景明的手指一松,传信的石头掉在地上,这块石头是魔尊交给他的,虽然没有仙宫的传信玉牒那么好使,但在危机时刻,也能通过变热的方式向魔尊传递信息。
“你……”周景明咬牙,他不是听从仙君命令,而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掌抬起来,轻轻一翻,地上的石头又收进袖子里,这一手仙法,比他自己用的还利索。
仙君夺取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庆祝刚开始,魔尊就在众人的簇拥下去了广场。
周景明也不知道为什么,魔尊最近特别热衷主持各种活动,还喜欢带上他的三个魔太子。
就像上了年纪的大爹,急于挑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于是把自己库存的苗苗都拔起来看一看,看看哪个能担得起风雨,并且全然不顾他们自己想干什么。
龙离最讨厌应酬,出于对父尊的痴迷,这些日子也积极参加到各项活动中来;师襄则是精于此道,不用魔尊说,他本人就穿得像花蝴蝶似的,这里站站,那里停停,只是看起来不像储君,倒像门迎。
至于相辰,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象身上,对于这些事更是不感兴趣。
周景明沿着街道一路走,一路听到广场那边的喧闹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走路的姿势也越发别扭起来。
毕竟,同时有两个意识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想不别扭也不可能。
“君上,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何必这样呢?将来爆出来了,于您的名声也有损害啊。”周景明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周尊者,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仙君轻笑一声,“当初魔头要把聚灵阵的事宣传出去,坏我名声,你说什么来着?我这个人本来就心狠手辣,将他人都视作工具,根本不怕损害名声,何况,就算名声有损,那些仙人凡人,也不敢反抗我。周景明,你可真是深得我心啊,晓棠若是有你一半聪明,我早就放手让他管理仙界了。”
周景明哽住。
大失策,他们从仙界回来之后,秘密商量的那些事,都暴露在仙君眼皮子底下了,亏得魔尊还在后殿设了防偷窥的结界——什么鬼,这么大一个分神挂在他身上,魔尊都没发现,他到底行不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仙君听不到周景明在想什么。
周景明试着在心里骂了几句仙君生儿子没屁|眼,又说了些孟晓棠和周承业双修的情节,仙君都没反应。
甚至还能笑着跟周景明聊他的险恶计划,他打算控制着周景明的身体去找魔尊,就在人群最秘籍的地方,直接刺杀魔尊,成了,魔尊陨落,败了,也可以拉着一大票魔人垫背,可以说无本万利。
可见仙君是真的听不到他的想法,如此,他还有一丝胜算。
挣扎行走间,广场的灯光出现在前面,周景明恨不得立刻大呼,仙君在我身上。
但是想也知道,仙君会立刻把他声音掐掉,而且,就算他喊了,魔人们也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到魔尊附近,直接提醒魔尊本人。
只是,这样一来,仙君控制着他的身体对魔尊不利的可能性也会加大。
“周景明,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随时可以用你的手把你的脖子扭断。”仙君的声音带上几分威胁意味,“还有这副会说动听话的喉咙,到时候也不能出声了,多可惜。”
“君上,不是我不想帮你,”周景明呼吸急促地说道,“只是,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同,我刚刚跟三太子和离,魔人对我心怀芥蒂,还有魔尊……我们前几天刚刚吵架,如果你想用我的身体刺杀他,恐怕很困难。”
仙君的笑声变大了。
“周景明,你还想蒙我,你可有本事的很,让魔头和小魔头都对你神魂颠倒,可惜,我前阵子忙于养伤,无暇多看,要不然,不知有多少机会可以把那魔头一击毙命。”
周景明的汗出得更厉害了,一阵风吹过,甚至有点透心凉。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变动最多的时候来,他的花边八卦全被仙君看走了,以后还怎么做人,哦对,他以后再也不回仙界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强劲的理由。
“呃,那个,纯属意外。”周景明道,“我要说我是老实人你信么?”
“哈哈,事到如今,你还在乎这个?周景明,你这个人实在有意思。”仙君似乎被他逗得很开心。
然而走向人群中的步速却没有减缓。
光线良好处,魔尊的身形十分清楚,他正在跟龙离说话,说了两句,龙离便转头走了,还带着一帮龙爪宫的人,不知道干什么去。
龙爪宫的人一走,广场上空了一半,喧嚣声也小了不少。
周景明没受到什么阻拦,直接来到魔尊身后,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嘴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尊者!”还好,青麋发现了周景明,叫了他一声。
“这人是谁?”仙君的声音在周景明意识中响起。
周景明不说话。
有本事你就把戏演下去啊,看看会不会穿帮。
仙君似乎有些不快,不过,他还是控制着周景明的头,冲着青麋点了点,示意她让开路。
青麋神色稍稍意外,但还是低下头去,飞快地闪开了,露出后面的魔尊。
魔尊此时已转过身来,站在距离周景明不到三步路的地方,神态温和地注视着他。
周景明宁可魔尊没看见他,也不要这样看着他。
果然,耳边传来仙尊的笑声:“周尊者,你真是太低估自己在魔尊心目中的地位了,此时我若控制你向他发出冰刺,他也不会躲。”
周景明想要反驳,可是嘴巴不受控制,他只能运足目力,死死盯着魔尊,希冀魔尊能看出点端倪。
仙君控制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走近魔尊,直到两人只有半臂之遥,魔尊垂下头来看他,眼里似乎还有丝丝惊喜。
惊喜你个头啊!
“你来了。”魔尊道。
周景明手中的冰刺已然成形。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魔尊觉察到周景明的不对劲,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周景明大喜,难道魔尊发现了?
“你先在此休息,我要去一趟交界点,很快回来。”魔尊语速很快地说,一股魔力从他身上扩散开,在周围的空气中引起波动。
周景明的视野向上移动,他看见魔尊化成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向空中射去,血魔、劫魔和魔宫侍卫紧随其后。
他有些诧异,片刻才反应过来,魔尊应该不是发现了他的异样,而是交界点那里有情况。
交界点那里有情况,难道仙君还玩双管齐下?
周景明飞快思索时,相辰带着巡逻队的人过来了。
周景明的神经再次绷紧。
还好,仙君对相辰兴趣不大,一门心思想着干掉魔尊,只跟相辰敷衍了两句,便向纵身向交界点飞去。
广场上,相辰刚刚化为原形,巡逻队也骑上了魔龙和魔鸢,看见周景明凭空飞去,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周尊者真是深藏不露,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亏得他平时都跟我们一起坐马车。”
另外一边,刚刚从人群里跑出来的符欣荣也目睹了这一幕,他的惊讶不比其他人少,愕然喃喃道:“怎么回事,大师兄不想活了吗,这样挥霍灵力,可是会天人五衰的啊!”-
漆黑的夜空中,周景明迎风飞行。
他根本不敢往下看。
灵力就像不要钱一样释放着,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层如雾如烟的白光。
那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泡灵泉积攒起来的啊!
周景明的心在滴血。
不过,比起灵力浪费的心疼,灵力枯竭的恐怖更让他难以承受。
“仙君,我灵力有限,你再这么飞下去,恐怕没飞到交界点,我就死了。”周景明拿回说话权,急忙说道,“仙君你不会想就这么把元神浪费掉吧?”
“真是没用,竟然只有这点灵力。”仙君放慢了飞行的速度,“等会那些魔人跟上来,你跟他们一道坐妖兽过去,记得,不要胡说八道,否则你跟他们都得死。”
“君上放心,我一点都不想死。”周景明直白地说道,“至于君上,你的元神,恐怕也想完完整整地回去吧?”
意识之中的冷笑停顿了片刻。
虽然仙君放在周景明身上的只是一缕分神,但是,分神毁灭,也会给本体带来重创,分神与本尊的元神是息息相关的,否则,魔尊也不会因为受伤太重,而爆掉佟九这么重要的马甲。
周景明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了对手的软肋,没错,他周景明怕死,仙君也不想分神毁灭!
这样一来,他们两人就有了在一张谈判桌上说话的可能性。
“你想用我的身体伏击魔尊,当然可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魔尊真的能被我这手冰刺干掉吗?”周景明继续分析,“何况你还浪费我的灵力飞了这么长时间,等一会儿到了交界点,我连护体灵力都要维持不住,何况出手暗算魔尊了?魔尊和我们仙人一样,也有护体魔气,他的魔气如何强悍,想必你是知道的。”
仙君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心理交战,过了一会儿,他们下方的夜空中传来扑闪翅膀的声音,巨大的白色物体从脚下不远处飞来,是相辰带着巡逻队过来了。
“那你说如何?”仙君慢吞吞地问道。
“依我之见,仙君就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周景明叹道,“如今我在魔尊心中的地位还不够牢靠,我们两人最近又在冷战,可惜了,若是君上您再等一等,等我抓牢了魔尊的心,令魔尊言听计从,到时候,魔界还不是君上您的掌中之物?”
146 没人想死
◎。◎
“照你这么说, 还是本君的错了?”仙君冷笑道。
周景明立刻道:“不敢,君上自然是没错的,只是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太少,君上日理万机, 当然无暇顾及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周景明以前是做社畜的, 向上管理都是基本功。
仙君的笑声果然舒畅了不少:“也是, 这穷乡僻壤、鸟不生蛋的地方,本君也没兴趣了解,只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出来这么些妖魔鬼怪,非要坏本君的事。你说, 要怎么做才能一次端掉这窝东西的老巢?”
“君上, 不瞒您说, 本来我已经快要成功了, 魔尊对我甚是着迷,我想着,再来几次欲擒故纵,将他的心牢牢抓住, 顺势让他封我为魔后,如此一来,魔界的大权还不是尽在我的掌握?”周景明忍着鸡皮疙瘩说出这么一番话,只希望今天的难关过去之后,这段话永远埋在夜空里,这黑历史可真是乌漆嘛黑啊。
“这想法不错,”仙君认同, “看得出来, 你是快要成功了。”
“是啊君上, 你若是信我,就让我放手去做,我也是仙界出来的人,怎么会喜欢魔界这样一点灵气也没有的地方?我还是希望能为君上做事,等到事成,请君上封我仙位,赐我洞府。”周景明顺势讨了一波好处,增加一些可信度。
不过,他也没有指望这么瞎扯几句,仙君就真的信他了,他只是想干扰仙君,让他放弃对魔尊出手。随着巡逻队的距离越来越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会好好考虑。”仙君思索片刻,说道,“既然要合作,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周景明暗中松了口气,装出喜不自胜的样子:“君上放心。”
“本君没什么不放心的,毕竟你的小命捏在本君手里,还有这么多的妖魔鬼怪,一起拉上,殉了本君一缕元神,也算值。”仙君不咸不淡地说道。
周景明才不管他怎么想,反正先把主动权拿回来。
“景明!”相辰的声音传来。
周景明感觉自己又可以控制身体了,他顺势落在魔鸢背上,与白象并排飞行:“相辰,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没恢复吗?”
“魔界有难,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白象平和地回答,巨大的象头稍稍转过来,黑溜溜的圆眼睛望向周景明,“倒是你,怎么突然飞起来了?”
周景明不知如何回答,便敷衍过去,好在相辰对他们修仙之人的灵力究竟有多少没什么概念,也没多追问。
约莫半个时辰功夫,他们终于接近交界点,天魔使带着魔宫侍卫把守在周围,龙爪宫的人也挤挤挨挨,列阵在通道下面。
远远望去,前面的夜空中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魔人,大多还是兽形,魔人和魔人之间有一定间隔,组成一个立体的倒锥形阵势。
周景明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阵势的战斗列队,暗暗惊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魔尊就站在锥形漏斗中间的空位,仰头凝视着交界点,猎猎天风吹起他的长袍,暗红色的布料在空中翻飞。
在他周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令人不敢近身。
而周景明就要走到那当中去。
他只有一次机会,告诉魔尊,仙君埋伏在他身上。
“尊者,您来了!”魔宫侍卫和龙爪宫的魔龙看见周景明,自动地让出一条通路。
“嗯,现在是什么情况?”周景明装模作样地问道。
“上面有异动,似乎是仙界有人过来了,不过还没现身,不知在搞什么鬼。”
“那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在他们过来的一瞬间,把他们一网打尽。”周景明鼓舞士气。
“是,尊者!”群魔应声。
周景明走过群魔让出的通路,听到仙君的冷笑在意识中响起。
“……什么叫一网打尽?就这群乌合之众,也想对抗天兵精锐?”
“天兵精锐”?周景明心想,看来仙界果然有人过来,而且过来的还是天兵精锐,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他得快一些,再快一些,赶在大战开始前把仙君埋伏在他身上的消息传递给魔尊才行。
只能是魔尊,不能是其他人。
周景明向魔尊飞去,魔尊也注意到他,向他看来。
正在这时,天顶忽然出现白光,仿佛有什么明亮的物体正在靠近,又像是夜空中有无形之门,门缝半开,漏出另外一边的光芒。
群魔注意到交界点的情况,纷纷向上看去,魔尊也收回了视线,举目看向上方。
天兵精锐要来了!
周景明心中一急,加快飞行速度,灵气外溢的速度也变快,由内而外散发出淡淡光雾。
他可要快点把消息告诉魔尊,然后……尽量保全自身。
“等等,你要干什么?”仙君忽然停住了飞行的势头,“你过去干什么?”
现在刺杀计划取消了,按理来说,周景明没必要冲到魔尊身边去。
“我……”周景明顿了顿,“一向是站在魔尊身边的,这样才能加强魔尊对我的信任。”
“也对。”仙君放松控制,“不过,你的灵力实在太少了,这么飞过去,实属没必有,你还是去乘一个妖兽吧。”
周景明担心仙君起疑,只好就近找了一头魔鸢,就这一折腾的功夫,天顶白光大盛,大股天兵进入魔界,魔界这边的列阵也聚拢上去,意图把天兵消灭在通道口。
一时间,魔兽嚎叫的声音响彻天际,群魔将战场围得密密匝匝,连魔尊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周景明赶忙驾驭魔鸢飞上去,在一群群横冲直撞的魔兽之间穿行,这对他来说有些难度。
“吼——!”一捧火焰燎到魔鸢的尾巴,魔鸢受惊向上窜起,周景明不得不抱紧了魔鸢的脖子,这飞行器可没有龙离和相辰那么舒服。
“吁,我们去那边。”周景明试图安抚魔鸢,魔鸢却从受惊状态变成愤怒状态,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就这样,周景明一边劝说魔鸢不要生气,一边努力驾驭东冲西撞的魔鸢,终于在混乱的翻滚中,冲到了天魔交战的第一线。
对了,还要听着仙君在耳边冷嘲热讽:
“你还真是尽忠职守啊,怎么在仙界的时候,不见你这么冲在第一线?”
周景明气喘吁吁道:“君上哪里话,我这都是为了君上。”
“呵呵。”仙君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差点忘了,本君也带了惊喜给你,回报你的一片忠心。”
“什么?”周景明本能觉得不妙,听到前面喊杀声弱了下去,他抬起头,看见一群白光闪闪的天兵正从通道那头过来。
而魔尊就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过来。
周景明有一瞬间感到迷惑,难道魔尊也被仙君的元神上身了么?为什么要放天兵过来。
很快,他认出了带队的两个人,也明白了仙君所说的“惊喜”是什么。
周见微!
带队的人之一,竟是周见微,周景明的养父。
另外一个,没有悬念,就是天宫卫队长周承业。
周景明怎么也没想到,仙君给他的惊喜,竟然是让他们老周家一家三口团聚。
“怎么样,这份惊喜,你还满意吗?”仙君笑道。
周景明都不知道他是在阴阳怪气还是来真的。
不过,周景明还是装着感激的样子,向周家父子看去,多年不见,周见微看起来老了不少,按理来说,修仙之人不该这么显老的,大约是仙界灵气不足,周见微的修炼便也落下了,很难保持当初儒雅翩翩的风度。
现在,他的脸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出,眼睛周围满是褶子,还有两个硕大的眼袋,头发也比当初稀疏了很多,鬓边甚至飘着白发。
周景明内心一阵唏嘘:活该啊。
“不必太感激本君,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奖励罢了,若是你诚心归顺,将来流明书院就是你的,你爹也可以放手养老了,怎么样,本君待你,是不是很好?”仙君在周景明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周景明心道,原来仙君是来真的,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感激,可惜,他不是原来的周景明了,对于周见微的养育之恩,他是一点没感觉到,只接受了一些背刺的“恩情”。
“多谢君上!”周景明说道,他目光灼灼,驾驭魔鸢,向周见微飞去。
天魔交战第一线,两边都按兵不动,周见微看到魔人的气势,明显有点慌。
忽然间,他的目光停住不动,嘴唇哆嗦起来。
半晌,才叫出一声:“景明吾儿!”
本来还在跟魔尊请命,这个老头就由他来杀的龙离,突然降低了音量。
其他魔人也明白了,为什么尊主按兵不动。
原来,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头,竟是周尊者的爹!
那事情可就棘手了,他们不能对周尊者的爹出手,周尊者恐怕也会动摇立场,这个仗究竟打是不打?!
群魔神色复杂地看向阵前,周景明正在和父亲、弟弟一家团聚。
“爹,您怎么来了?这可是魔界,也没有灵气。”周景明上前,想要扶住周见微,却被周承业挡住了。
周见微大力拨开周承业,一把拉住周景明的手臂,颤声道:“景明啊,还是你孝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爹也不想来啊。”
周景明从他眼中看出慌乱,看来,他也是被上面逼着来的,也是,以周见微的胆小怕死,怎么可能领兵征讨魔界?
“周院长,”周景明笑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这么多年,未能伺候膝前,也不知院长过的可还顺意?”
“景明啊,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想认我这个爹了吗?怎么叫我院长?”周见微颤声道,看起来快要老泪纵横了。
要不是知道周见微就是把踢下来和亲的从者之一,周景明可能还真会被他的演技打动。
不过,眼下周景明正好也要借着周见微,实现自己的目的——跟魔尊传递消息。
魔尊就站在距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他跟周见微说什么,魔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爹!”周景明干脆地叫道。
在他身后,魔尊眼神微暗,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疑惑。
“景明逗留魔界这么长时间,怕爹不愿意认我了,所以才称呼您院长。”周景明顿了顿,又道,“没想到仙魔盟约会破裂,爹和我会兵戎相见,我是不愿意伤害爹的,只是,如今我的立场也很难做。”
龙离在后面压着嗓子:“周景明怎么回事,磨磨唧唧的,那个天宫卫队长打进山口平原的时候,怎么不提看在亲情的份上网开一面!”
魔尊微微摇了一下头,龙离把嘴巴闭上了。
周见微嘴边的皱纹加深了,一丝不耐烦转瞬即逝,他又恢复了慈父的腔调,温声道:“景明,爹都听说了,你在魔界过得不好,还和那个魔头三太子和离了,正好,如今仙魔盟约破裂,你就跟爹回去吧,回去了,爹向君上好好说说,还是能留你一席之地的。”
周见微这话一出,近处的魔人一阵耸动,什么,周尊者在他们这里过得还不好?龙离听到这话,都要跳起来了,嚷道:“你这老头说的什么胡话,老周在我们这过得比你们天上快活多了!老周,快告诉他,让他别做梦了!”
周见微被龙离和群魔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抓着周景明的手更用力了。
周见微这次可算是被吓死了,他万万没想到,魔界的军队竟然已经发展到这般阵势,本来这次领兵出来,他就感觉头晕脑胀的,状态不佳,想推辞,可是仙君却铁了心让他来,连见都不见他,求情更是无从求起。
周见微不由得想起,当初,仙君就是这样无情地把自己的养子推到魔界和亲的。
自己那前途大好的养子周景明啊!本来好好地代他管理着流明书院,书院的各项事务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来不会出大的差错。
自从这个位置上换成孟晓棠之后,流明书院便一日不如一日,他周见微在书院里的权威也不好使了,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把他当一回事,他们周家在人才选拔这块的大权,算是彻底旁落了。
本来周家儿子,一文一武,占据着仙界最核心的两块资源,周家根本不怕衰落,现在呢,就因为仙君私心要把自己儿子插进来,直接废了他周家半壁江山!叫他焉能不气!
现在,周见微自己也被推出来对付魔界了,周见微哪有什么临敌经验啊,上阵完全是当炮灰,要不是周承业在侧护卫,他是死都不会来的。
来了,他才发现,回不了头了。
明明说是伏击,偷袭,对方全屋防备,谁知一出通道,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妖魔鬼怪列阵在前,那一下把周见微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幸亏群魔乱舞之中,还有他这个养子,周景明,他似乎在魔界也颇有声威,那些魔人顾忌着周景明,也不敢对他爹出手,就连魔尊也只在一边看着。
这样的好大儿,就像救命稻草一般,周见微当然是拉住不放了。
“什么也不说了,景明,你这就跟爹回去,回了仙界,爹的洞府给你修炼,你的灵气缺的厉害,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周见微拐住周景明的手臂,就要拉着他往通道走。
天兵大概也没想到,刚出来就要打道回府。周承业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次偷袭肯定是失败了,与其拼死一搏,还不如带着周景明这个护身符回去,交给仙君再说。
周承业可是一点都不相信,周景明会愿意归附仙界的。
“爹,我不能跟你回去。”周景明连忙推拒,可是他好像没有力气似的,怎么也推不开周见微,两人就这样一边拉扯一边往通道走。
“父尊,那老头想逃跑!”龙离发现了周见微的目的。
这个时候,天兵也跟着统帅一起撤到了通道前。
“父尊,我们再不出手,那老头就要挟持着老周逃走了!”龙离急得直跳脚。
魔尊抬起手,止住他的话头。
“父尊,您在听什么啊?老周和他爹话家常?那些废话究竟有什么好听——”
龙离话音未落,魔尊已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他面前。
下一刻,他出现在周景明身后,把正在拉扯周景明的周见微吓了一跳。
“魔头,你想干什么!”周见微将周景明推到自己身前,挡住魔尊的视线,手下却仍然攥得使劲,是把周景明当做人肉盾牌了。
魔尊眸色加深,兽骨带钩间红光闪烁。
周见微感到一股带着灼烧味的力量击中自己,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飞去。
“啊——”老头发出惨叫。
白光一闪,周承业出现在周见微身后,挡住了他,父子俩都被撞得趔趄,连退几步,转身逃进身后的通道。
一阵死寂。
天兵们如同受惊的鸟群,呼啦一下飞起来,也向通道逃去。
“你……过来。”魔尊向周景明伸出手。
周景明松了口气,却没有动。
他的耳边,仙君暴怒的声音几乎贯穿耳膜,可惜,仙君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把信息传递给魔尊的。
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仙君这样傲慢的人,当然不会魔人之间的语言,周景明就是在和周见微拉家常的过程中,把仙君附身在自己身上的信息,用魔族语谐音告诉了魔尊。
魔尊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第一时间发现了。
只是,仙君实在太多疑,太敏锐,就算魔尊没有说破,仙君也从气氛的转变中知道了,周景明已经把他的存在暴露出去。
“周景明,好,很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本君就成全你。”仙君狞笑着,“还有这些妖魔鬼怪,都要跟你一起陪葬,开心么?”
周景明短促地看了魔尊一眼,周身爆发出白光,灵气飞快地施放着。
他以最快的速度,跳进了身后通往仙界的通道。
147 盛放的花
◎。◎
周景明一进通道, 就手脚并用往前爬。
虽然说通道不是那种很狭窄的地洞,需要匍匐前进,但是眼下,许多天兵正从通道口涌进来, 就算周景明站起来, 也会被他们拽倒。
他需要尽快往前走才行。
这样想着, 周景明加快灵力运转,在手肘和膝盖处形成具有大摩擦力的接触面,稍微一用劲,就可以撑着身体往前快速移动。
他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飞快速度,赶上了前面的周家父子俩。
而这个时候, 天兵也塞住了后面的通道。
周景明松了口气, 总算, 安全了。
“周景明——!!!”
仙君一直在无能狂怒, 他错过了最佳时机,没想到周景明会一瞬间跳进通道里,更没想到天兵会跟上来,把通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看着那些落荒而逃的天兵, 仙君感到自己金贵的颜面正被踩在地上践踏,这些天兵,平时都吃着最好的灵植灵兽,用着上乘的灵石灵气,可是到了阵前,到了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连进攻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直接逃了?
更可恨的是前面那对父子, 他们拥有天界仅次于仙君本人的权柄和资源, 却跑的最快。
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附身的这个人,周景明。
仙君气冲天灵盖,元神震颤,连说话声音都不稳了。
“君上,”周景明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你不会是想和自己的亲兵同归于尽吧?”
现在前面是周家父子,后面是天兵,周景明身处封闭的两界通道,外面是两界之间的无名空间,滚滚幽炎静默地燃烧着。
仙君就算想自爆,也只会炸死自己人而已,对魔界不会造成一丝伤害。
没人想死,所以,周景明的计划就是,让仙君没有理由牺牲自己的一缕元神,这样,他周景明也就能存活下来了。
“周景明,”仙君的声音里仿佛有铁渣在刮,刮得人心惊肉跳,“你不会以为,耍些小聪明就能逃过一劫了吧?你可知道,有很多种刑法,比死还可怕。”
周景明叹了口气了,他当然知道,他也是看过现代血浆片的人,仙君的见识可能还没他多。
“你会后悔今天对本君做的一切,等回了仙界,前面那两个,本君会扒了他们的皮,后面这些,本君会把他们炼成灵肥,浇灌聚灵阵,至于你,你猜会如何?”
“我不想猜。”
“呵呵,不想猜也没用,等回了仙界,本君就把你丢给妖兽,你不是喜欢妖魔鬼怪么,崔巍崖的妖兽怔在发|情期,连铜墙铁壁都能给捅烂了,想必能好好满足你。”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周景明倒吸一口凉气,“你儿子在这方面的想象力和你如出一辙,对了,你应该知道,他想偷你的洞明镜看我和相辰是怎么睡觉的吧?话说你们既然对这种事这么感兴趣,常常想一些重口味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冰冷禁|欲的模样?想要就自己去试啊,光意|淫能爽吗?”
“周景明!”仙君的声音又震耳欲聋起来,“你胆大包天,竟敢污言秽语触犯君上?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可没……”
“嗤”的一声响,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穿过去了,一股异常灼热的感觉在腰部灼烧,周景明眼前一黑,剧痛让他短暂地失去意识。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身体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连呼吸一下都很困难,他勉强移动手掌,去摸自己腰侧,一把至少有手臂粗细的冰刺正穿透他的身体,把他钉在通道壁上。
“你……脾气也……太暴躁……了吧……”周景明嘴里涌起血腥味,脸上浮现出苦笑。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前面逃命的父子俩,这时候回过头来,正惊讶地看着他,他向他们伸出手去,他们立刻往后退了半步。
“这都是你的错。”仙君气急败坏地嚷道,“都是你的嘴巴太恶毒,本君本不想在这里杀你的……真是麻烦,还得再找一个身体。”
周景明低笑起来,血液不断从嘴里涌出来,他一手握着腰间的冰刺,一手撑住地面,勉力撑起上身,这个动作几乎要了他的命,可是计划必须执行。
没错,事到如今,竟然还有计划……虽然距离上一步计划已经偏移了十万八千里,谁也料不到仙君会在什么时候发疯,但是主线不变就行了——他不想死,还有,仙君别想全身而退。
周见微看起来被吓呆了,在他身后,周承业倒是没有那么胆小,他脸色苍白,神色复杂地望着周景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还、还有承业……你们……”周景明吐出一口血,说不下去。
“你想说什么?你发什么疯?”周见微忽然怒了,“走远一点,别把你身上的病传到仙界来!”
周承业神色复杂,看了他爹一眼。
周景明的肩膀抖起来,虽然这个节骨眼上,真的不该浪费体力去笑,可是他真的忍不住:“哈……哈哈……我、我身上……是有……有东西……不过……不是病……哈……是……”
“是什么?”周承业问道。周见微瞪了他一眼。
“是仙君……”周景明笑道,“他、他很生气……说、说要扒了……扒了你们……的皮……还有、还有……”
“胡说八道!不可能!”周见微像风中的落叶般抖了起来。
周承业的脸色也更难看了,但他还是坚持问下去:“还有什么?”
“后面……这些天兵……都要……丢给……咳咳……聚灵阵……做灵肥……”周景明感觉自己快挂了,再多说一句,他可能会直接死在这。
周承业松开扶着周见微的手,就要过来扶周景明:“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聚灵阵?”
“周承业!”周见微忽然发起火来,一把拉住周承业,将他甩到自己身后,“你不要听这个妖魔鬼怪胡说八道!君上怎么可能附在他身上?如果君上能控制他,为什么还要派我们来送死?”
周承业懵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他爹的话,就在这个当口,周见微又推着他往仙界那个方向走了好几步。
真不愧是……老狐狸。周景明想。他的意思,周见微全部接收到了,而且为了撇清责任,还给仙君倒扣了一锅,自己清清白白,什么都不知道。
他实在没力气做更多的事了,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能不能活着度过这一劫,就看这最后一步了。
周景明扶着冰刺,保证贯穿物不会移动、产生二次伤害,然后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动作——他跪立起来,把冰刺从通道壁上拔了出来。
冰刺拔出的地方留下一个碗底大小的洞口,这么小的一个洞口,对周景明来说却已经够大了,他本来是打算自己拼尽全力在通道壁上开一个小洞的,谁能想到仙君帮他开了一个,虽然,在他身上也开了一个。
“你在干什么?”仙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有些疑惑了,他还没见过哪个人快死的时候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折腾自己,仙人比凡人还要怕死,因为他们的命更长,所以,他们快死的时候,一般都会丑态百出,可是这个周景明,却像是在执行什么计划一样有条不紊。
“你看到了吧,君上,”周景明闭上眼睛,嘴角扬起,“通电的时候,那些灯亮起来,很美。”
“什么?”仙君更迷惑了。
“会有……更好的生活……比神仙还要……”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像叹息一般轻,仙君却感到有一种未知的东西,正在强烈地吸引着自己,他有点后悔这么早就杀了周景明,魔界的那些奇怪的景色,确实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果能再多留这个人一些时间,或许可以给他更多惊喜。
然而这种近乎慈悲的情绪只停了一刻,下一刻,仙君惊怒交加,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把周景明碎尸万段——
无数幽炎从通道壁上的小洞涌进来,暗红色的物质如滴进水里的丹砂一般包围了周景明,灵气飞快消失,连同纯粹灵气构建起的分神一起。
没有灵气的支撑,仙人会天人五衰,没有□□支撑的元神则会毁灭。
仙君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毁灭的一天。
虽然这只是他的一片分神,可是被幽炎焚烧的恐怖却是扎扎实实的,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灼烧、撕裂、痛苦,挣扎着离开周景明的身体,试图冲破幽炎,去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这样做,只加速了他的毁灭。
分神发出痛苦的惨叫,嘶嚎着,并不比任何一个生灵濒死时更体面。
它化作一缕白烟,烟雾中似乎还有扭曲的面孔,任谁看到,也不会把这张丑陋的张大嘴哭嚎的脸和高高在上仙君联系在一起。
周景明似乎感觉不到痛了,他的意识渐渐变得麻木,看着那些暗红色的幽炎在周围变幻姿态,像盛放的牡丹花、芍药花、蔷薇花……扩大了无数倍的、美丽的花朵,温柔地将他包裹,即便他就此睡去,它们也能将他照顾得很好。
其实就此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毕竟从这段缘分的开始,就是额外的馈赠了。
可是他还是贪婪地想多活几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试一下睡魔尊是什么感觉……
恍惚之际,身边的大花仿佛具有了实体,温柔地托住他,让他不必费力支撑,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像是叫一只在花底睡着的小鸟,生怕把它惊飞。
暗红色的衣衫摩挲,衣服上传来什么东西烧焦的气息,淡淡的,很好闻。他知道,魔尊来了。
这很不合理,通道前前后后都堵着人,通往魔界那边,更是堵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天兵,魔尊怎么过来的?
念头一闪
而逝,周景明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握住他的手,有温温热热的东西贴到脸颊边,沿着脸颊一直往上,然后抵在他额头上,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很近的地方叹气,远远的,有哭声传来。
他要死了么?连魔尊也抢救不过来么?不要啊,他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
握住他的手突然很用力,他麻木肿胀的手指都要被捏爆了,软骨也咯吱作响,他疼得睁开眼睛,生理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一片朦胧之中,他看见魔尊好看的脸正在距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好像他们那一次接吻的时候那样,只是他的表情冷若冰霜,那是他专注于一件棘手的事时不经意会流露出的冷酷神态。
“疼……”周景明感觉很丢人,但实在忍不住了。
“忍着。”魔尊的声音隐隐暴躁。
“忍……不住。”周景明别开脸,感觉眼泪哗哗往下流,痛啊,实在太痛了,他的身体没法动,魔尊正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痛醒了,因为仙君那根冰刺,刚刚从他肚子里拔出来。
“该死。”魔尊用魔族语咒骂了一句,他的表情变得很痛苦,好像刚刚拔刺的人是他一样,然后他又把脸贴过来,温柔地亲吻着周景明的嘴唇,唇齿间充满蓝铃草和血腥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好舒服……没想到亲吻还有麻醉的效果。周景明想。他的思维好像都被眼前这个人占据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只有亲吻的时候酥|麻的感觉是真实的。
他在哪儿练的吻技?周景明忍不住想,他活了那么长时间,肯定经历过很多人吧,说不定也这样帮上一个小情人止过痛,不是一般的熟练。
接着,他又想,自己的灵气应该被幽炎吸完了吧,这会儿应该是死老头的模样?亏得魔尊还能亲下来,要是魔尊变成死老头,他扪心自问,肯定是下不去嘴的,就从这一点来说,魔尊或许对他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咳……”甜腥的血液从喉咙里涌出来,周景明有些上不来气,他咳嗽起来,吻自然也接不下去,渐渐地,他感觉胸腔在往下沉,一层阴翳覆盖视野,周围的一切都远离了。
他闭上眼睛,远远的,哭泣声又变大了,有白色的影子在转,其中有一个特别悲痛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好像走丢的小孩。是相辰-
山口平原位于天魔山脉和西山之间,是一片广阔的冲击平原,赤月河从中间穿过平原,将这片肥沃的土地分成南北两块。
因为河水太过湍急,河面又宽阔,生活在北岸的居民,很少渡河到南岸去。
北岸的繁华,与南岸的寥落形成鲜明对比。
魔尊的行宫就落定在南岸,荒草丛生之中,黑色的石筑宫殿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笼罩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中。
“自从三太子妃殒身于仙魔大战之中,尊主大人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行宫一步,哎。”
“三太子也太可怜了,孩子刚出生,就受到这样的重创……”
两个路过河边的魔人推着收割紫穗的镰刀车和满满两大筐紫穗,顺着河堤一边走、一边闲聊着,声音之中颇多惋惜。
“喂,你们胡说什么!”一个书生打扮的清瘦魔人快步走过来,皱眉打量两人,“周尊者早就和我们三太子和离了,他们两人情比金兰,只是碍于盟约才假装成亲的,怎么和离仪式你们没有参加吗?!”
两个魔人顿时哽住。
“我们就……随口说说……”
“是啊,相量大人,那么多重要的工作等着您去主持呢,犯不着跟我们分辨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呀。”
穿着书生衣冠的魔人正是相量,他往前跨了一步,拦住两人,显然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你们两个给我站住!这是无关紧要闲话?信不信让对岸的人听到了,你们两个以后都别想在结界里过冬!”
两人的气势一下子矮了一截,脸上带着求饶的神色:“相量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我们就是嘴碎,没有别的意思啊!”
“好,你们没有别的意思,那我问问你们,是谁告诉你们,周尊者殒身的?!”相量深吸一口气,虽然他没什么力气,但还是一手一个,揪住了两个魔人的领子,“今天不把这事交代清楚,谁都别想走!”
148 宫闱秘辛
◎。◎
两个魔人哆哆嗦嗦之下, 交代出“是师氏部族的人说的”“他们说是二太子亲眼所见”,趁着相量愣神的功夫,两个人挣脱他的约束,头也不回地跑了, 甚至连收割紫穗的镰刀车都没带。
相量望着倒在地上的镰刀车, 心情十分复杂, 虽然他很想澄清一切,维护三太子和周尊者的清名,还有,洗刷那个非常离谱的谣言,说什么周尊者殒身, 周尊者那么厉害, 怎么可能就这么殒身, 何况还有尊主大人在场, 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尊主大人解决不了的,所以,二太子肯定是胡说。
可是相量毕竟只是一个计算组的小小组长,他能控制的也只有各种工程中的一环, 太子级别的人物想说什么,根本不是他可以干涉的。
相量感到一阵有心无力,思索片刻后,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老族长,老族长经验丰富,总有办法的。
“什么,二太子竟然说这样的话?”
老族长的客厅里, 须发皆白的老者由两个魔人搀扶着, 坐进座椅之中, 经历了这么多事,相爷爷也衰老了很多,平日里更是一点事情都不过问了,只关心小孙子的衣食健康。
不过,听到相量说起外面在乱传三太子的谣言,相爷爷还是出来了,听完相量的陈述,相爷爷不由得诧异起来。
他和相量的思考角度不同,相量只在意相辰和周景明的清誉,相爷爷却想,师襄虽然嘴巴很碎,但不至于乱传周景明死了这种大事,何况魔宫那位对周景明十分上心,如果被他听到,师襄吃不了兜着走,可能还会连累师氏全族。
这般想着,相爷爷沉吟片刻,道:“走,等会儿大帐议事,我们把这件事跟二太子说道说道,究竟真相如何,要他当面跟我们说清楚。”
相量心情舒畅:“是,老族长!”这样最好了,有什么事当面说明白。
“相量,你做的很好,以后这种消息,来告诉我就是了,不要惊扰三太子。”相爷爷站起身来,拍了拍相量的手臂,“走吧,咱们一起去大帐。”
虽然山口平原的民居已经全部改成了水泥建筑,但议事开会的地方还是沿用了“大帐”的名称。
一些规矩也和以前一样,管理组全体组员都要到场,其他组各出一名代表,把目前遇到的问题整理出来,一件一件讨论。
大帐议事过半的时候,相爷爷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资历老,魔人们自觉让出一条路,让他上前发话。
“近日老朽在外面走,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言辞都十分可笑,却说得信誓旦旦,好像真的见过一样。”相爷爷看向师襄,道,“他们说,三太子妃已经身故,只留下三太子一个,抚养他们的孩子,十分可怜,这话是从你师氏族人那里传来的,敢问二太子,是否确有其事?”
师襄本来笑眯眯的,听到这话,笑容闪了一下:“怎么会有这种事?老族长,您一定是听错了吧?”
“也是,二太子想来不是那样轻浮之辈,只是,事关重大,我们已将传谣的魔人抓起来,打算送到魔宫去,由劫魔使亲自审问。”相爷爷望着师襄,不疾不徐地说道。
“什么?”师襄笑容顿时消失,连忙抢到相爷爷面前,求饶道,“好爷爷,您何必这么认真的,谣言这种东西嘛,大家没事儿了就喜欢念叨念叨,全当是一种休闲,也不会妨碍到什么,咱们正经人知道是假的不就行了吗?何必劳动天魔使大驾呢?”
“哦?这么说,谣言真的是你放的了?”相爷爷直言道。
师襄缩了缩脖子,陪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凌波居里有人闲得无聊说了两句闲话,被不辨是非的土包子奉为真相,这我们相氏也管不住啊。”
“二太子,请慎言!”相量不快道。
“相量大人还真是厉害啊,一点谣言,就煽动老族长出来给你撑腰,真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哪,”师襄的军师师无波也出来说话了,“怕不是另有所图啊。”
“诶,无波,不要这么说话嘛,咱们都是山口平原的人,哪里分你我,相量组长有意见,当然可以提啊。”师襄笑眯眯地说,他的态度竟然很好,不像以前那样锱铢必较,倒是让大帐的人都感到意外。
这次讨论的结果,是师襄认了错,道了歉,说回去就管束族人,让他们不要胡说八道。
既然师襄的态度这么好,相爷爷和相量也没法多说什么,至于真相如何,师襄一句都没提,大家心里反而更好奇了。
作为三个月前仙魔大战后,屈指可数的进过魔宫、见过周尊者和魔尊的魔人,龙离、师襄、相辰,都对此讳莫如深,尤其是龙离那个大嘴巴,干脆给自己施了个禁言咒,跑到东海去炼钢了,反常如斯,令人不由得怀疑,那个周尊者殒身的谣言,会不会是真的。
至于相辰,他回来之后,就失魂落魄,连族中事务都没力气管了,要不是老人和太姑他们照顾着,小象可能会因为没人管而哇哇大哭。这种情况下,当然没人敢问相辰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唯一能说明真相的师襄,也反常地闭口不言,迅速离开了大帐,留下众魔人面面相觑。
“老族长,周尊者不会真的……”
散会之后,相量扶着老族长返回相氏新居,忍不住问道。
相爷爷叹了口气,摇头:“既然尊主还没有宣布,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们还是不要妄自猜测了。”
“是。”相量忍不住眼眶发酸,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周尊者了,虽然日常事务还在进展,山口平原的技术革新也在按照之前定下的日程表进行,可是,总觉得心里空出一大块,看不到那个人,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就没办法踏实地过日子。
……
凌波居。
师襄和师无波顺着楼梯向地下走去,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四面是墙的密室,只有一条通风管道从上面通下来,否则这种结构的房间连呼吸都困难。
“二太子,魔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周景明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您也该告诉老臣了。”
师襄转过身,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无波啊,我这不是正要告诉你嘛,只是,三个月前魔宫里发生的事实在是扑朔迷离,很多情况,我也没有亲眼目睹,所以,你要问我真相是什么,周景明到底死没死,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师无波惊了,魔宫里发生的事,连二太子这个亲历者都不知道?
“不过……看当时那个情况,周景明应该是断气了。”师襄又喃喃自语。
这又是一个重磅炸|弹,只是那模棱两可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无波,别急啊,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
……
山口小镇通电的那天晚上,师襄也在广场上聚会,后来,有人来疏散人群,他才知道仙界的人又偷偷入侵了。
只是,这一次,魔界有所准备,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打到家里来。
据说魔尊和龙离带领大部队在二界交界点迎战周见微、周承业父子带领的天兵,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天魔使的信息来得足够及时,也就是魔尊和周景明去仙界探路那一次,早早布下了防控网,这才化被动为主动,成功击碎仙界的偷袭阴谋。
这本来应该是一次无比成功的战斗,可是,却没有等来大部队凯旋。
魔尊返回魔宫后,便一直闭门不出,龙离也跟着在里面陪着,甚至相辰也没有回营地。
师襄顿时慌了,生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格局变化正在发生,若是因为这次偷懒错过魔仙大战,导致他失去尊主之位的竞争力,那就惨了。
师襄忙不迭搜罗信息、叩请入宫,天魔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进宫申请,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魔仙大战并不是大获全胜,周景明在战斗中受了重伤,生死未卜,魔尊将他救回魔宫,谢绝一切闲杂人等探望。
师襄更着急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他这个自诩消息灵通的情报头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立刻把手脚麻利的族人召集在一起,命他们立刻去打探战场的情报,很快,消息传回凌波居,战场发生的一切都呈报于师襄面前——周景明为了麻痹周家父子,假意跟他们返回仙界,却在交界点的通道处打开结界,把幽炎放了进来,以至于这次潜入魔界的天兵,几乎全部落网,只有周见微、周承业父子逃了回去。
“厉害啊。”师襄感叹,这个法子简直太妙,又简单易操作,让他上,他也可以。
只不过,师襄忘了一件事,就是他是魔人,不怕幽炎,周景明却是仙人,碰到幽炎就会失去灵力,这个看起来简单易操作的行为,在周景明做来无异于自杀。
所以,就算师襄做了相同的事,也不会像周景明这样震撼,经历了大战现场的魔人,都对这位周尊者表现出了无限的敬意。但是他的伤情,没人能说清楚,因为魔尊把他从通道救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魔尊怀里,连一根小指头都没露出来。
魔尊就像呵护着一瓣离了水的花一样,小心翼翼地护着周景明,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色那样煞白,也没见过他动那么大的怒……
周景明跳进通道之后,很多天兵也涌了进去。魔尊为了更快到达周景明身边,直接在交界点上轰开了一个大洞,很多在现场的魔人都看到了两界之间的灰色地带,以及那令人震撼的一幕。
破碎的通道向下坠去,天兵们像雨点般散开,暗红色的幽炎环绕之中,周身散发着淡淡白光的仙人保持着跪立的姿势,一手按在腰间,一手垂在身侧,手腕粗细的冰刺穿过他的身体,混合着冰与血的液体布满通道内侧。
这种伤势,应该救不活了吧?
可是,周尊者是神仙啊!
魔人们怔怔地望着灰暗天空中那触目惊心的画面,头一次感到世上真的有神仙,一种神圣的敬畏感令他们浑身震颤,说不出话。
是周尊者救了他们,周尊者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救他们这些本不属于同源的魔族,他们想到他以前的好来,想到他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却依然私心作祟,把他当做外人,尤其是和三太子和离之后……
还有相氏部族的人,巡逻队的人,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嘶吼着冲上去就要撕碎天兵,给他们的尊者报仇。
相辰更是当场吐血,差点从魔龙背上摔下去,不过,他还是保持理智,拦住了激动的族人。
“不要杀那些天兵,把他们抓起来,带回山口平原,听候发落。”相辰当时说。
“可是,他们杀了尊者……”有巡逻队员不忿。
“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能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可是这样景明醒来之后,我怎么向他交代?他一向不喜欢滥杀无辜的,若是他不在乎,又何必把天兵引进通道?”
“还有,他还活着,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任何人说……这样的话。”
相辰的话,令巡逻队的人无言垂首。
魔尊将周景明接回魔宫,随后便发布了三条命令。
第一,所有族医进宫待命。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魔宫,未经魔尊本人允许,不得进入魔宫。
第二,龙爪宫、血魔、焚天继续把守交界点,有任何仙界力量企图越过,立刻回报,全力诛杀。
第三,天兵尚且存活的,押回魔宫等候发落。
师襄从战场上的魔人那里搜集到的消息就到此为止,在他焦急得上蹿下跳的时候,师无波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带着凌波居压箱底的珍奇药物过去,和师氏族医一起,事实证明,这个计策很好使,天魔使很快传来让师襄进宫的消息。
宫里已经乱成一团,师襄走进后殿时,看见大宫女青麋带着侍女们在忙进忙出,一盆盆血水端出来,连绵不断的清水送进去,还有干净的布条、针线、剪刀,一种可以用来输血的空心草的茎,全都准备好了呈在盘子里,送进魔尊日常休息的后殿。
“然后您看到什么了?”师无波听到此处,不由得紧张起来,想来周景明当时还是活着的,但是接下来的抢救,恐怕凶多吉少。
“尊主从后面抱着他,同时压在他身上,亲手将那根手腕粗细的冰刺从他这里拔出来。”师襄的声音变得很低,脸上带着费解的神情。”什么?尊主怎么能又在后面,又在前面的?“师无波也很费解。
“尊主分神了,尊主可以分化出另外的身体,你不会不知道吧?”师襄嫌弃地看了一眼师无波。”嘶,属下只听说过,原来真有这样厉害的魔术,不过,分神成和本体一模一样的化身,应该相当耗费魔力吧。“师无波感到自己的好奇心被满足了一大半,就算不知道周景明的死活,能听到这样的宫闱秘辛也相当不容易了。”那是当然了……你怎么只关心这些不重要的啊?”师襄有点恨铁不成钢。
“是,是,”师无波更靠近了一点,“那周景明究竟怎么样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嘛。”
“那您说还有重要的……?”
师襄停顿了一下,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用一种极轻的气音说:“尊主吻了他,不是一般的亲,是那种爱极了才会做的。”
密室中一片死寂,师襄看向师无波,师无波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看起来都快掉出来了。
149 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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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襄憋了这么久, 终于把魔宫里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有一种通畅无比的感觉。
尤其是师无波震惊的表情,让他十分满足,这种事说给谁都难以置信, 不能怪他师襄大惊小怪。
“这……属下冒昧, 难道尊主看上周景明了?”师无波缓了一会儿, 才问。
“其实我早有预感,尊主和周景明,多少有点事,你看,尊主把幽炎结界赐给了他, 而不是我, 甚至连相辰也只是沾了他的光。”师襄扬了扬眉梢。
“那不一样, 周景明见多识广, 掌握很多提高生产的技术,二殿下您……”师无波说到一半,发现师襄表情不对,赶紧把危险的后半句咽了下去。
“你太天真了, 幽炎结界代表的是权力,权力一向只在自己人中间分享。”师襄摇摇头。
师无波作为谋士,还第一次被人说天真,他有些无语。
“罢了,你还想不想继续听了?”师襄的手指向上划了一下,表示这事揭过。
“想,当然想。”师无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师襄便继续说下去。
“尊主把冰刺从周景明身上拔出来, 当时就喷出来很多血, 族医们围着床边团团转, 想给周景明止血,可是他们拿起止血的工具,却都下不去手,因为伤口实在太大了。”
“尊主用魔力帮他止血,命令族医必须动手,就在这个当口,周景明断气了。”
“什么?真的断气了?”师无波听了半天,还以为有什么奇迹发生,“等等,不是说,周景明生死不明?”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师襄瞥了他一眼,“周景明断气之后,魔尊命令所有人从后殿撤出去,老三当时是架着出去的,我也出来了。不过大家都没走,还在宫里等着,大概等了半日,青麋出来通报,说尊主打算跟周景明成婚,婚期就定在第二天。”
“什么?尊主要跟周景明成婚?可是周景明不是已经断气了吗?”师无波已经震惊到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没听错,尊主要封周景明为魔后,婚礼在魔宫内部举行,不接受任何人观礼,所以我们就被送出来了。”师襄的目光变得缥缈起来,仿佛回忆起当日的情景。
师无波还在屏息以待,等着后续更为劲爆的内容。
师襄叹了口气,道:“说完了,我在魔宫里的所在所闻就是这些。”
“啊……”
一阵沉默之后,师无波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师襄道,“尽管说,我把这些事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发表点意见。”
“二殿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师无波迟疑道,“尊主……会不会是受到太大刺激,失心疯了啊?”
“……”师襄的脸色沉了下来。
师无波正想自扇巴掌,收回这句唐突至极的话,可师襄却道:“你也这么觉得?”
两人目光对视在一起,一股不言自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
周景明断气之后,魔尊竟然还要娶他,还要封他为魔后,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如果魔尊疯了,那魔界的未来怎么办?这比仙界的大军打进来还要可怕。
魔界发展至今,都是魔尊一力引导,一手促成,他魔力无边,又有远见,带领群魔建设家园,他们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若是魔尊真的失去了理智,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带领群魔,势必就要出现一个新的领导者,这个领导者会是谁呢?谁能担得起这份众任?
“二太子,这么重要的消息,您怎么现在才跟属下说啊?”师无波的语气里带上几分埋怨,“如果魔宫真的有什么变动,我们越早打算越好,现在凌波居在魔界的威望并还不足以让您安枕无忧地登上那个位置。”
“你以为我想忍着不说吗?宫里下了禁言令,没有尊主的允许,这些事都不能对其他人说,要像哑巴一样守口如瓶。”师襄做了个封口的手势,“我也是苦等了三个月,看到局面并没有新的变化,才跟你透露。”
师襄还是很谨慎的,就算周景明当着他们的面断气,他也不敢确定,魔尊就不能把他救活,说不准魔尊就是要用成婚这种方式来救周景明呢,虽然听起来有点离谱,但谁知道古老的契约中就没有给伴侣分享生命的方法呢?
在魔宫没有向外界宣布周景明的死讯之前,师襄不敢轻举妄动,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不管是魔尊的婚讯,还是周景明的死讯,都没有传出来。师襄有些坐不住了。
“其实我们凌波居也未必没有胜算。”师襄道,“虽然我们的实力不是最强的,但是,如果另外两个竞争者都失去了资格,我们就是最后的选择。”
“您的意思是?”
“龙离本来是最有可能继承尊主位置的,可是他自动离开,前往西海,龙爪宫的势力也去了一大半,只留了些老弱病残驻扎在此,若是发生变化,他也来不及回来。”
“至于老三,他借着周景明的能力确实博了些声威,只是周景明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能让相天居快速发展,风头盖过其他部族,一方面也会割伤老三自己。”
师襄分析到一半,停顿了一下,道:“其实我看得出来,老三对周景明还是恋恋不舍,至于他们二人为何会和离,里面的原因恐怕很难讲,但绝不是因为老三不喜欢周景明。尊主宣布婚期时,老三受到很大刺激,还公然冲进后殿阻拦。”
“什么?三太子竟然直接冲进去阻拦?”师无波感觉自己变成了师襄的回声,每每听到令人惊异的事情,都会重复一遍……不过,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太超乎意料了,他实在不敢相信。
“不错,老三显然情绪失控了,冲进去喊些什么,‘你不能娶周景明,他喜欢的人不是你’,直接对尊主喊这些话,你说他是不是忤逆犯上?”师襄摇头叹息,“可惜了,本来尊主有可能因为对他有亏欠,把位置传给他的,现在他这么一喊,位置也没了,尊主的偏爱也没了。”
“三太子竟然会说这些话……我明白了,”师无波一拍脑门,“原来相氏的人极力撇清三太子和周景明的关系,说他们不过是义结金兰,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你发现了,他们相氏进去的人最多,族医太姑更是全程跟着,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今天他们在大帐议事的时候专门把这件事提出来,可不是小题大做,是要澄清关系,为上位铺路呢。”师襄语气深沉地说。
这也是师襄会后,立刻找到师无波,把他隐藏了三个月的秘密和盘托出的原因。
相氏开始行动了,说不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一场变化即将来临,他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原来如此,”师无波思索,“不过三太子未必有这个心思,多半是他们族里那些老家伙蠢蠢欲动,可惜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魔宫里的情况究竟如何……”
“是,如果能打探到魔宫里的情况,我们至少有一半赢面。”师襄苦恼的也是这个。
“不如这样,我们就顺水推舟,将周景明已经殒身的消息传得更真一些,以此刺激三太子,”师无波阴险地说道,“三太子若是激动之下,冲进魔宫求证,我们也可以浑水摸鱼,得到第一手消息。”
“这……恐怕有些不厚道吧,毕竟老三名义上也是我的弟弟,”师襄假惺惺地说,“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是啊,二殿下,作为周尊者的前夫婿,三太子也有权利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师无波捋了捋胡须,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
大帐议事结束之后,谣言并没有就此终结,反而愈演愈烈。
周尊者殒身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有说是进宫看诊的族医亲眼所见,有说是宫里伺候的侍者不小心传出来的,一个比一个细节丰富,来源确凿。
相氏族人已经极力阻拦,可是,消息还是传到了相辰房里。
小象已经长到六个月大,可以歪歪斜斜地走路了,时常好奇地拱来拱去,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床去,太姑派了两个得力的学徒,专门照看小象。
消息就是从这两个学徒口中传到相辰耳朵里的。
“听说周尊者还是没撑过去,尊主大人想用古魔契约和他分享生命,也没有成功。”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如果周尊者真的救回来了,不至于连咱们三殿下都不告诉啊。”
“是啊……多半是真的了。”
两个学徒在窗下说到一半,门当啷弹开,相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三殿下……”两人慌了。
相辰神色可怕,压着两人把他们听到的内容说了一遍,之后便匆匆离开。
相爷爷和相伯赶到的时候,相辰已经独自离开相天居。
“究竟是怎么回事?”相爷爷问道。
两个学徒把过程说了一遍,相爷爷将拐棍用力拄在地上,连声道:“坏了,坏了,快去追相辰。”
可是已经来不及,相辰化身白象,直接飞过赤月河,来到魔宫前。
落地之后,巨大的白色轮廓逐渐缩小,人形出现在荒草之间,白色衣衫随着草原上的长风扬起,看起来就像一杆挑起旗帜的瘦削旗杆。
相辰没有多停,快步走向魔宫入口,却被两个蓝皮肤的魔人守卫拦住,两个魔人都有九尺高,皮肤坚硬如鳞甲,目光凶悍地俯视相辰。
“没有尊主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宫!”
魔人守卫震动手中铁叉,发出铮铮之声。
“我要进去!我要见景明!”相辰声音嘶哑地说道,他抬起头,眼中的执念爆发,将两个魔人也震了一震。
“三殿下,请不要让我们难做。”
“那就……麻烦你们通传一声,我现在就要进宫,见景明。”相辰语气笃定地说道,笃定之余,亦透着丝丝疯狂。
“不行,尊主不接受任何人打扰,三殿下请回。”魔人守卫亦坚决地拒绝。
“呵……呵呵……”相辰发出如癫似狂的笑声,白影渐渐在他身后涨大,“既然你们不愿问,那我只好硬闯了。”
魔人守卫不是吃素的,相辰作为白象部族的强大后裔,也不是普通角色,双方很快在魔宫前大打出手,爆裂声、重击声连绵不断,不知多少草皮、石头被掀飞起来。
“诶哟。”白光打中灌木丛,灌木丛后传来痛呼,一个鬼鬼祟祟的声音捂着屁股蹿了出来,不过没有人注意。
魔宫前的战斗没持续多久,宫门打开,大宫女青麋带着两个侍者出现在门后,喝止双方。
“三殿下,您这是干什么?”青麋的声音带上责备之意,“尊主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怎么又来闹事?”
守卫收回铁叉,白象也落回原地,象鼻上出现几道细细的粉色伤口。
“我要见景明。”白象睁着黑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青麋。
“现在不行,周尊者的情况危急,尊主大人正在全力施救,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难道你要进去打扰他们吗?”青麋有些生气了。
“……”白象重新化为人形,相辰本来俊朗的容颜此时变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依然充满执着,“真的吗?景明……真的还活着?”
“就算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尊主大人吧?”青麋无奈地抿了抿嘴。
“我……当然相信父尊。”相辰眼神暗了一暗,声音也低下去,“可是……可是……他们说……景明死了……”
“三殿下,你……谁在那里?!”青麋忽然注意到旁边草丛的异动,声音陡然高起来。
两个守卫在青麋的呼声中,飞一般地扑向草丛,抓住了埋伏在那里的小贼,并把他丢在青麋面前,一脚踩上他的脖子。
小贼立刻挣扎求饶起来。
青麋向守卫使了个眼色,守卫抬起脚,青麋来到小贼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草丛里?”
“小人……小人……”小贼惊恐地说道,“小人是孙氏部族的,孙长老让我盯着三殿下,省的他做出什么极端举动。”
“哦?”青麋冷笑一声,“让你在魔宫门口盯着三殿下,孙长老还真是有未卜先知之能啊。”
她摆了摆手:“拖回去,交由劫魔使处置,想必能逼出些实话。”
小贼一听要给劫魔使处置,那岂不是比死还难受,他心下一慌,顿时哭着求饶起来,并将实话说出来:“是……是二殿下派我来打探消息的……真的!如果我撒谎,叫我嘴巴烂掉……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交给劫魔大人,也、也不要告诉二殿下……”
青麋微微扬眉,看向相辰,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三殿下,您是从哪儿知道周尊者死讯的?”青麋问道。
即便相辰再迟钝,这个时候,也知道自己中计了。
那个栩栩如生的谣言,正是当时的亲历者之一——师襄编出来刺激他的!
他却脑子一热,冲到了魔宫门口,闹出这一场闹剧。
还好青麋足够聪明,一下看出了这件事里的蹊跷。
相辰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这个可怕的消息被证明是假的,景明还没有死。
可是,景明真的没有死吗?
为什么三个月了,魔宫里还没传出一点消息?如果景明活过来了,至少要给他这个当事人一个准信吧?
这三个月,他没有一天能睡个好觉,总是梦见那天的场景。
景明血流满身,了无生机地躺在魔尊手臂之间。
景明痛得弓起身子,魔尊却一边强吻他,一边把冰刺从他身体里拔出来。
为什么没有信心让景明活过来,还要那样对待他?
景明那样容易害羞的人,临到咽气,还要被不喜欢的人亲近,当着这么多人,他该多难受。
魔尊在相辰心目中,一向是崇高完美的形象,唯独这一次,却让他失望至极。
他还记得,在周景明断气之后,魔尊叫青麋出来宣布,他将会娶周景明为魔后的时候,自己有多么生气。
他头一次劈头盖脸地骂了那个他奉若神明的男人。
“你不能和景明成亲!你这个混账,卑鄙无耻的人,我一直奉你为榜样,可是你却要强迫景明和你成亲,连他的尸体都不放过。”
“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然而他的发泄,并没有唤回魔尊的良知,那个男人坐在黑暗一片的后殿里,冰冷低沉的声音无动于衷:“你又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权力置喙我和他的事?”
“我……”相辰仍然记得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魔尊的言辞锐利刻薄,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也未曾被周景明所爱的事实,“是,我也强迫过景明留在我身边,我没有权力说什么……可是,相同的,你也没有权力。”
“景明爱的人,不是你。”
阴沉而怪异的笑声仿佛从地底升起,明明在笑,却隐藏着许多癫狂而悲惨的情绪。
“我知道,我尊重,可是那又如何,他不能离开我。”魔尊低笑着,神经质地重复着后一句话,“他不能离开我,唯独这个,我不允许。”
大门合上,相辰的身体向后甩出,他毫无反抗之力,便像垃圾一样被扔出后殿,后背撞上石壁,滑下地去。
他是如此没用。他的眼泪再一次打湿了颧骨下面的地面。
“景明,对不起……”他哽咽的声音破碎在潮湿的黑暗里,“你活着的时候……都是因为我……才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你死了以后……我也不能把你和他葬在一起……呜……我真没用!”
相辰握紧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
忽然间,他的拳头停住了,仿佛被无形的手拦住,一双熟悉的金丝玄色步履出现在他视野前方。
不知何时,魔尊又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人……是谁?”
魔尊问,声音有难以觉察的颤抖。
“他想和谁葬在一起?”
相辰心里产生一股恶意的痛快,明明他不该为了一个仙界人刺痛自己的父尊,可是他此刻只想狠狠地说出那句曾经让他遍体鳞伤的表白。
“景明亲口对我说过,他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那个人……只是一个卑贱的火工师傅,他跟着景明一起来到魔界,默默无闻地死在永夜,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尊主,您肯定不记得他了吧。”
相辰抬起头,双眼发红,神色狰狞地看向魔尊。
然而,他却没有看到期待中的画面。
魔尊的脸上没有一丝愤怒、沮丧,甚至连失望都没有,他的目光有一瞬间迸发出光彩,仿佛看到了世间未有的美景,然而下一刻,那美景就陨落了,一线浓如墨汁的裂痕划破他的左脸,他转过头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后来,在送众人出宫时,青麋单独留下相辰,告诉他,魔尊之所以和周尊者成亲,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救他。
“尊主让我告诉三殿下,无论那句话是真是假,谢谢你告诉他。”
150 快放他出去啊——
◎。◎
虽然小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 青麋也没有放过他,挥挥手,让侍者把小贼逮起来,带回魔宫。
“回宫。”青麋示意守卫把门关上。
“等等, ”相辰回过神来, 抬起头, 目色带上恳求,“青麋姐姐,我想看一看景明,求你通传一声,我远远看他一眼就走。”
青麋无奈地转过身:“我不是说了吗, 尊主正在救他, 他们闭关这么久了, 别说你, 连我都不能进去,怎么帮你通传?”
“……”相辰沉默片刻,“扑通”一声跪在宫门前的荒草丛中。
“三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我在这里等着。”相辰语气决然, “等着尊主召见我。”
“你……”青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个三太子,性子倔起来比大太子更甚。
眼看着局面已不是她可以收拾的了,她只好松口:“三殿下,您先起来,我试着帮您通传一声,如果尊主不回答我, 我也没办法。”
相辰点了点头, 但仍然没有起来:“多谢青麋姐姐。”
宫门落下, 发出沉重的闷响。
青麋快步走过黑石地板,穿过前殿、中庭,来到石门紧闭的后殿。
自从三个月前,石门闭上,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一点动静,没有打开的迹象。
青麋深吸一口气,叩了叩石门。
“尊主大人,三殿下求见。”
没有回应。
青麋犹豫片刻,又将师氏派人来打探情况的消息也一并奏报上来。
后殿还是没有动静。
青麋神色忧虑地看向紧闭的石门,她也想知道周尊者和尊主大人怎么样了,否则,她不会答应帮三殿下通传,明知道结果多半是没有结果,她还是想试试。
青麋是最了解周景明的情况的,除了尊主,就是她这个曾经近身伺候过的,成婚那夜,是她准备了喜服、喜被,在后殿中挂上红绸、红烛,红光映照下,周尊者青白的脸色仿佛又恢复了血色,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腰腹部受伤的地方也用止血的布带缠起来了,可是,青麋很清楚,他已经断气一天了,这么久,除非掌管生死的神祇,谁能救回来呢?
“小青麋,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使尊,如您所见,我在求见尊主。”青麋恭恭敬敬地答道。
劫魔使,奉命留守行宫,处理本该由魔尊处理的内外事务,宫门前闹的那么大,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尊主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你应该知道吧。”劫魔使笑道。
“我知道,不过……”青麋叹了口气,“我去回三殿下。”
“你想知道,周尊者怎么样了?”劫魔使点出青麋的心思。
青麋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充满希望地望向劫魔使:“莫非使尊知道什么?”
“我可没有仙君的洞明镜,什么都能看到……”劫魔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移向后殿的石壁,“不过,这里有一层很特殊的结界。”
“嗯?”青麋有些失望,“是有特殊的结界,可以防止一切法术窥伺。”
“你知道法术窥伺的原理,是意识的一部分来到了这个地方吧?”劫魔使闲聊般地说道,“禁止法术窥伺,就是隔绝意识,隔绝灵体。”
青麋疑惑地看着他,不大明白劫魔使突然说这个干嘛。
“相应的,里面的灵体也出不来。”劫魔使意味深长地说。
“里面的灵体也出不来?”青麋重复了一遍,突然醒悟了什么,“你是说,周尊者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劫魔使向青麋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青麋望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又升起希望,如果后殿的结界真的能阻拦灵体通过,那么周尊者的灵体应该还在那里,就算他的身体重伤不治,也未必不能复活。她停顿了一小会儿,步履轻快地走出宫去,把这个重要的信息告诉相辰。
“你的意思是,景明的灵体还在那里……”相辰愣住,消化掉这个信息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明白了,在尊主出关之前,我不会再来打扰。”
一场信任危机消弭无形,相辰转头回了相天居,没再提过要进宫的事。
而师氏部族也遭受处罚,劫魔使的审判下来,师襄在山口平原惹是生非,一点用处没有,还挑拨魔人互相猜忌,罚他带着师无波去西海支援建设。
师襄万般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带了师氏部族的精锐,一道前往西海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话却说回三个月前。
周景明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次见到系统的一天。
「滴,正在读取人物剧本读取成功!」
「滴,正在读取人物台词正在读取人物台词台词读取超时」
「滴,正在加载小世界加载错误」
「警报!云端与本地冲突!请手动修正!」
「警报!云端与本地冲突!请手动修正!」
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后殿之内,周景明无聊地坐在高处的石梁上,等着系统自我修正,毕竟这里没有第二个人能帮它。
系统尖叫着报了一会儿警,声音渐渐变小,接着,空中传来“咔哒”一声,好像什么装置被关上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系统变换了一副更接近于人的腔调:「请宿主介绍目前的情况,回答是或否即可。」
咦?需要他配合调查吗?
周景明正好闲得无聊:“来吧。”
「宿主是否活着?」
周景明瞥了一眼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应该不算吧。”
「回答是或否。」
真是死板的机器。
“否。”
「宿主是否偏离人物剧本。」
“是。”已经偏到十万八千里了,但这不能怪周景明,剧本中途下线,仙君突然发癫,这都是他一个小小的配角控制不了的。
「宿主从何时开始偏离剧本?请回答前期、中期或后期。」
“前期。”
系统自己运转了一会儿,不断发出哔哔声,过了一会儿,它似乎接受了目前的状况。
「感谢宿主配合。本次任务失败。」
“喂,任务失败是你们的问题,不关我的事。”周景明立刻说道,自己的权利要自己争取,“我是想好好完成任务的,可是因为你们的不专业,导致我的台词本一开始就不见了,剧情还脱纲了,我建议你们好好调查主角孟晓棠,他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个设定本该是中后期才发现的。”
「系统已经核实,任务失败与宿主无关,宿主不会受到惩罚,按照穿书局任务失败处理办法,本世界即将回归自然发展状态,不再受到穿书局控制,宿主也可以继续以原身份生活下去。」
系统倒是挺开明,不过……
“可是我已经死了啊。”周景明抗议,“我可不想以鬼魂的方式活下去,能不能把我复活?”
「由于宿主已经死亡,现由穿书局为宿主安排身体,投放回原生世界,宿主是否同意?」
咦?
周景明精神一振:“原生世界?难道是……我之前生活的现代社会?”
「是。」
这也太爽了吧!
“当然同意。”周景明立刻说道,想到可以回归有空调有手机的现代社会,他就一阵激动,从生活条件上来说,古代的神仙都比不上现代的普通人,而他的梦想也可以早点实现了,不用再苦哈哈地爬科技树。
「宿主已确认正在发回穿书局核定核定成功!」
周围的光线变得强烈起来,将洞窟照得恍若白昼一般,周景明眼前出现了一块光幕,上面展示出车水马龙的大都市,正是华灯初上时,整个城市显得繁华美丽,许多回忆也从周景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周景明说道,“我还能回到过去的我身体里么?”
虽然重新投胎一次也不错,不过,周景明很满意自己穿越前的生活,自由,充实,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凭个人努力赚来的。
还有他那些做手工的同好,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作了。
「宿主原来的身体已经死亡,穿书局将为宿主寻找新的身体。」
呃。
周景明失望了一下,他的身体,果然没办法再回去了吗?
但他很快恢复了精神,只要能回到现代社会,重新换一种人生也没什么,不过,他需要确认,这个新生没有太困难的开局。
“我的新身体是什么样的?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和我以前的条件差不多就行。”周景明谨慎地说道。
「穿书局会考虑您的条件,但不能完全确定,现代社会的身体排期过于紧张,需要排队,等排到宿主时,宿主可以自行选择接受或放弃。」系统回答。
这还比较人性化。
“要排多久?”周景明问,“如果一直找不到满意的身体,我可以一直放弃,等待下个身体吗?”
「宿主现在取号,还需等待1039820个投胎者。」系统机械地报出一个巨大的数字,「宿主可以放弃3次,排在宿主前面的投胎者全部放弃的身体,宿主也可以选择。」
其他人全放弃了,那肯定是地狱开局啊,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投胎有多重要。
也就是说,周景明只有三次机会,如果这三次机会里没有普通人,他就没机会了。
“如果三次都放弃了,会怎么样?”
「宿主会变成游魂,投放往未知世界,并且以后都不能进入轮回。」
这么惨。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如果……我不想投胎了,想留在这个世界呢?”
与其作为游魂投到未知世界,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他可以看着他的机械厂继续发展,看着山口平原逐渐现代化,或许还能看到仙君完蛋呢。
「宿主只要放弃投胎即可。」
这可真是个两难的选择啊。
周景明的目光穿过黑暗,看向下方燃烧的红烛,石床红绡低垂,他破了个大洞的身体就躺在那里,还有突然发疯的魔尊。
周景明感觉自己并不存在的脸颊和脖子变热了。
“先帮我取个号,把队排上。”周景明道,“如果我想放弃投胎,需要在什么时候说?”
「排到第三个身体之前。」
周景明松了口气,那还有很多时间考虑啊,毕竟前面有一百万桌……呃不,投胎者呢。
“大概会排多长时间呢?”周景明问。
「穿书局会留下一个计数器,方便宿主估算时间。」
系统说完,周景明面前出现一个倒计时钟,上面显示着不断变动的数字,有时掉的快,有时掉的慢,一直在减少。
这就是排队人数了,真是方便呢。
“多谢,这样就可以了。”周景明对这个安排比较满意。
「系统即将返回穿书局,宿主有需要的话,呼叫穿书局专属热线:02e89ff即可。」
周景明心里默念一遍,这有点难记啊,万一忘了怎么办。
他刚刚这么想,就看到计数器上面出现一排红色的字符,正是刚才系统告诉他的专属热线。
“谢谢,这样方便多了。”周景明喜道。
不过,系统这次没有回答他,黑暗中一片静悄悄的。
想来是系统已经回去了。
周景明暗暗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个会说话的智能生物来跟他聊天解闷,现在也走了。
他还得呆在这个黑黢黢的石洞里,等着倒计时走完一百万个数。
没有娱乐,没有风景,也不能触碰任何东西,甚至连他的随身空间也进不去了。
周景明仰头往上看,他真的好想出去透透气啊。
一不做二不休,他从石梁上跳下来,像划水一样划着空气,飞往石头制成的穹顶,然后“砰”的一头撞上去。
灵魂不会痛,但周景明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脑子有点懵懵的。
出不去,还是出不去。
这个石头房间的各个方向他都试过了,没有一个地方能出去,它就像一个铁桶一样,把周景明叩在里面,让他不能乱跑,只能和自己的尸体呆在一起。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
更恐怖的是,除了他的尸体,还有魔尊……和另一个魔尊,魔尊把自己分神成了两个。
周景明神色复杂地看向罩着红绡的石床,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可是他仍然不敢靠近,生怕看到什么刺激性场面。
因为,就在前一天,魔尊忽然宣布要跟他的尸体成亲,还让青麋他们紧急布置了新房,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亏得周景明一直以为他是正人君子,除了在亲人上特别大胆之外,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保守的,没想到表面上一心事业的魔界大首领,私底下竟然玩得这么变|态。
快放他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