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纤城,浮纤坊市内,于文正在摆摊卖东西。
他三个月前离开池星城到达这儿,通过代购商行再度幸运地订到几种稀缺的替劫清单材料,等待到货的时间里将城里的大小市集、坊市以及拍卖会、交易会一一光顾过,只待明天订购的材料到手就踏上东行路。
今天,他闲着无事,于是来这个城里最热闹的坊市摆摊。货品以自制灵符和普通灵丹为主,加上两只自制阵盘,以及一只两尺高的简易傀儡。
《千机仙儡秘要》他已经研习十年,仅限于基础原理部分。
昆庐门炼器术里无所不包,同样有仙儡炼制术,譬如他幼年在深山学艺,有几年时间每天都要同杜希言炼制的人偶傀儡对练武术格斗,神奇的仙儡给他留下太多的记忆。
以前因为他道基不够、炼石成金术的掌握层次不够,杜希言的留书里没有仙儡术的内容,并且严令禁止他过早地涉足。金丹期后,杜希言的留信里开禁,但严令要求只能学习基础原理并推荐几本基础性入门书籍。
于文严格遵行师父教诲,所以即便是属于灵根系仙法的《千机仙儡秘要》他也只研读基础原理,绝对不涉及到高深的部分以及实际应用层次,确保两个体系的学习同步,其中昆庐仙儡术为主、《千机仙儡秘要》为辅。
货摊上摆出来的两尺小人偶是他研习两系仙儡术基础原理,在互相印证推衍中有所构思,于是琢磨出方法做验证实验的产物。
这件实验产品几乎就是一段带枝桠的木桩子,装上灵石催动后能够自主活动,可以自行完成洒扫庭除的简单工作,能够接受几种简单的语音命令,功能非常简单。
修仙者自然看不上它,凡人中不乏感兴趣者。
凡人羡慕仙师的身份、地位和“幸福生活”,所以总有些富豪在修仙坊市买几件修仙器具摆在家里显摆。小人偶既是仙师炼制的器物,还有打扫卫生的实用功能,显摆价值更大。
一名胖胖的凡人富商看过现场实物表演后对它爱不释手,斗着胆子说:“仙师大人,您的仙儡神奇无比,一看就知道是天下无双的大师手笔,小人有一个小小的愚见不知能否说说?”
“但讲无妨。”于文对顾客一向很热情和气。
“小人认为,如果外形方面能够再生动一些就更加完美了。”
“呵呵,它确实太简陋。”于文笑了,“如果你真心买走,我现在就把它装饰起来,保证卖相十足。”
富商大喜:“太好了,一百两黄金,您要现金还是金票?”
“要现金。”于文边说边拿出一些小零件,开始给小木偶雕刻头脸细节、穿戴衣裳等物,顺口问,“你要雕男形还是女形?”
“女形,越美丽越好。”
于文会心一笑,下刀如飞干起活,此时神识发现有人朝自己跑过来。
两名修仙者一前一后地跑过来,跑在前面的年青修士激动地大喊:“是他,就是他卖给我假阵盘!”
嗯!于文抬起头。没错,面前激动得大叫大嚷的年青人正是在池星城里花十万块下品灵石从自己手上买走一只阵盘的人。
这里有热闹可瞧,旁边的人马上围过来。
于文停下手头的活,沉下脸站起来:“道友,饭不可以乱吃,话更加不可以乱讲,你来捣乱什么意思?”
年青人是筑基初期,跟在他身后的年纪长一些的只是炼气期大圆满,年长者拉住同伴扯到身后,上前抱拳道:“晚辈姒长桥拜见前辈。”
人家好好讲话了于文也不好继续摆谱,回礼道:“我姓于名文,请问贵同伴是你什么人,他要干什么?”
“请于前辈见谅,他是晚辈的族侄姒风惆,很少离家行走,言语上可能有所冲撞。”姒长桥看出于文的道行比他们高很多所以不敢造次,不过语气上略有些生硬,“风惆前辈激动确实是有原因的,请问数月前您是否在池星城卖给他一只细雨双起中型阵盘?”
“有这事,怎么啦,阵盘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您卖阵盘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能够排除任何六级妖兽的攻击,所以我们将阵盘安装在比较重要的部位,但是两个月前那个地方遭到了妖兽袭击,才两只五级中阶的妖兽就把阵盘防御冲垮了,给我们造成些损失。”
姒风惆激动地说:“哪里是一些损失,财物损失还是小事,城里死了二十六人、重伤七十一人,全都是你卖假阵盘害的,你得还我灵石,赔偿损失。”
“等等,别激动。”于文冷静地问,“姒长桥,那两只妖兽具体是什么属性,还有你们当时操作阵盘的细节,都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姒长桥道:“一只是风土两系的五级雷斑迅豹,一只是风水两系的五级蓝翅天鹰,至于操作么……就是按照你提供的操作说明弄的。”
于文脸色一沉:“这么说你并不清楚操作的细节喽,那么姒道友,你能不能详说操作的经过?”他问这话的时候目光严厉异常,极具压迫感。
姒风惆被他盯得心里头有点发怵,不确定的语气说:“我反正是按照操作说明让他们操作的,当时到处都在与妖兽厮杀,我重担在肩哪有闲功夫守阵盘。”
于文将目光盯回姒长桥:“当时你们没有专人守在阵盘旁边负责操作,对不对?说实话!”后面三个字是轻吼出来的,用上了昆庐门的狮子吼功力。
姒长桥被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回答:“当时情势太紧张,我们人手不够,好象是把人都抽调开了……阵盘不是全自动运转的吗,我们将所有的灵石槽全都装满了中品灵石,足够用半个时辰……”
“够了。”于文打断他,当场拿出纸笔记录下两人的陈述后让他们看。
“没错,就是这些。”两人确认无误。
于文从摊上拿出起一只阵盘:“这只同我卖给你们那只完全一样,城里最大的阵器店天星阁一楼的柜台上正在卖这种细雨双起中型阵盘,标价是三十万,你们中一个人拿我这只去天星阁做鉴定,鉴定费三千灵石由我来出,还有这张陈述记录也一块交给他们的阵器师做评断,我在这儿等待结果。”
两人跑到一旁埋头讨论好一阵,由姒风惆带着东西前往天星阁,旁边看热闹的人分出大半一窝蜂地跟着去了。
因为这个插曲他的生意差了一大截,许多看货的人心存疑惑,有的性急之人甚至就用阵盘的由头直接打压价格,还有心思活的人猫住另一只阵盘不松手,又绝口不说要买下。
于文干脆停止卖东西,自顾自地认真雕刻人偶。简陋至极的木桩很快在他手中变成美貌非凡、风姿绰约的仕女,他还给它穿上华美异常的服饰,将以前多余的替劫法器中的女性装饰品拿出几件装到上面。
这番处理后整只人偶宛如活了,看得那名凡人富商目眩神迷,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不少旁观的人忍不住大声喝彩。
一个时辰之后,一大群兴高采烈的人拥着垂头丧气的姒风惆回来。这群原先看热闹的人回来后马上扑进小摊里抢购东西。
通过他们迫不及待的、七嘴八舌的解说得知,天星阁鉴证了阵盘是真货,并且认定撤走守阵盘的人手是导致阵盘被攻破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说责任完全在姒家自己,解释原因就是:对付两只五级以上带有风系属性的妖兽时阵盘旁边必须留人随时保障灵石槽供应,反正不守人就是不对。
姒风惆交还阵盘和鉴定书的时候都快哭了,闹出这一出既失理又失礼,颜面扫地,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灰溜溜地离开而是拉上族叔一直等候在旁边。
小摊的生意暴好,货物很快被一扫而空,两只阵盘卖得四十万块下品灵石。
姒风惆见于文收好摊,上前来惭愧地道:“在下年轻鲁莽,无礼冲撞,请于道友原谅。”
“没关系,如果没有这场风波,恐怕没人相信我摆出来的阵盘是真货,所以算起来是我承了你们的情。”于文乐呵呵地问,“二位留下来找我有事?”
姒风惆扑通跪下:“于道友,于前辈,求您大人大量救救我们姒家城吧。”
姒长桥也陪着跪下:“姒家城大难临头孤苦无助,救前辈慈悲施以援手。”
于文吓一跳,赶紧把他们扯起来:“有话好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吧,我请你们到醺仙居吃个便饭,感谢你们无意间送的人情,有事边吃边说。”
次日一清早,于文、姒氏叔侄一同到城外的飞舟驿站,搭乘一艘往西北方向的长途客运飞舟离城而去。
这趟远行是因为于文的心太软。
昨天姒氏叔侄偶然撞见他后气势汹汹地找他麻烦,以他表现出来的筑基期假丹境界完全可以以力压服他们。而他的处理呢,自始至终始终都是以理服人,哪怕后来完全占到理后也没有趾高气扬秋后算帐的意思。
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叔侄俩马上打蛇随棍上地求上他了。
他们求的事其实一点也不困难,上次阵盘被冲破后受损不能再启动,他俩受家里委托带着全城百姓砸锅卖铁凑到的灵石来绝纤城买新阵盘,结果很不如意,灵石严重不够买不到合乎要求的。
他们无意间看见于文后,也只是想多少追回点灵石,后来知道阵盘是真货,又见他人品好好说话,就转而哀求他帮助姒家城修复损坏的阵盘。
于文可以不理会的,禁不住他俩苦苦哀求,再加上他对阵盘的问题多少还是有一点内疚的,于是答应跑这一趟。
在路上,拟家叔侄向他详细解释了急需阵盘的原因:因为兽潮。
姒家城是姒家祖先在屏新山脉的深处所建,由于偏僻和交通不便相当贫穷落后,不幸的是城市处在妖兽活跃带,隔三差五地发生妖兽侵袭事件。为了生存,姒家着力培养有灵根的子弟和百姓修仙,可惜几百年来一直没有资质好的子弟,鲜有筑基期的仙师,城池因妖兽活动处长期处在近乎封闭的状况。
姒风惆小时候被测出为两系真灵根,姒家和众百姓欢欣鼓舞,倾尽全力资助培养,硬是让他在三十岁前筑基成功。成是成功了,妖兽对城市的攻击越来越频繁。五年前开始一年一次小兽潮,三年后变成半年一次,照此态势发展下去搞不好明年就变成三个月一次了。
如此频繁异常的小兽潮的冲击,资源贫瘠、筑基期修士都严重短缺的姒家城哪里撑得住,只有依靠防御面积覆盖大半个城池的中型阵盘保护才能挺住,哪怕是举城外迁也得有阵盘的沿途保护才不至于全城覆没。
于文打听明白后心里犯嘀咕,这种情形似乎很不正常。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姒长桥说自从几百年前姒家祖先建城之后,城里最多同时拥有三名筑基期的修士,姒风惆的出现首次将这个数字提升到四名。
时间巧得很,小兽潮的异常出现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还有一点他也弄不明白,既然姒家城的位置那么偏僻,修仙资源那么贫瘠,当初姒家的老祖为什么要选择在那里建城?姒家城的后人为什么不早早地整体搬迁到条件更好的地方?
带着诸多的疑问,于文随姒氏叔侄来到二十万里外的枚分镇下飞舟,然后转向西进入屏新山脉。山路艰难漫长,有的地段完全没有路,只能靠驭剑飞过去,沿途还时不时地遭遇野兽还有妖兽袭击。
艰辛行进三万里,快到姒家城的时候妖兽的袭击密度、威胁度突然间提升几个层级。就这样全程一个半月,历尽艰险到达深山中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