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因为这伤,游蔚接下来一整天都很老实本分。

上课坐得端端正正,做做题看看书,时间过得极其慢。

沂风的老师们都讲究一个高效,滔滔不绝地讲课,很少上课提问;恨不得把一秒掰成几瓣用,一眨眼,就是一页的知识点。

除了老师极有穿透力的嗓门,教室只余一片唰唰的落笔声。

游蔚偶尔的叹气声都显得过于突兀了。

一节课四十分钟,他们的笔记能做十页。

他左看右看,十分不解,这又不是记者采访或同声传译什么的,为何这么如临大敌、字字不落。

一个课堂笔记弄出了武林秘籍的阵仗,外人是想碰也碰不得的。

才第二天,游蔚就有点想念自己原来这帮狗腿子了,虽然蠢了点懒了点,那至少也是蠢得百花齐放。

每天自己在位子上一坐,就能看到免费的相声小品,甚至还有脱口秀表演。

一下课,满教室乱飞的都是各种薯片辣条,男生们早就勾肩搭背地冲到球场去了。

啧,这才叫生活嘛。

游蔚这两天稍微打个盹儿,梦里都是机器人打败人类占领地球了,游蔚一个大活人被困在里头,周围一圈机器人挥舞电线,说要给游蔚充个电。

再一睁眼,眼前全是如复制粘贴般的同学们。

还是梦里好,机器人还有发型自由呢。

游蔚长叹一口气。

“咱学校就没点娱乐活动吗?”游蔚得给日子找点盼头。

邱远洋:“有的,每年都会举办一个趣味知识竞赛。”

游蔚:……

“就没有什么和学习无关的吗。”

“运动会在下个学期……对了,这学期有个篮球赛。”邱远洋顿了顿道,“但只有女子的。”

游蔚:?

邱远洋:“选课分班后,有好几个文科班不足三个男生,凑不出篮球队,公平起见年级里就不办了。”

游蔚:……这帮孩子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游蔚将脑袋枕在手臂,忍了又忍,终于阻止自己去掏手机。

恍惚间,却见到一束飞扬的马尾灵动地越过窗口。

邱远洋也是精神一振,当即放下笔,手里的新款五三都不香了。

背影从前门彻底消失了,邱远洋的目光才恋恋不舍地收回。

邱远洋同桌郑英杰,一个惜字如金的黑脸汉子,用胳膊肘杵了杵他,挤眉弄眼道:“别看了,你女神走远了。”

邱远洋清清嗓子:“说得跟不是你女神似的。”

郑英杰:“大家的、大家的。”

游蔚向前一趴,强势加入对话:“那人谁啊?”

邱远洋警铃大作。

“没谁,游哥您睡着。”

游蔚了然地笑笑。

“不知道名字是吗?”

郑英杰一唱一和:“不认识。”

开玩笑,游蔚找她能有什么正经事吗?

游蔚拍拍两人的肩,使了个眼色:“等着,我去帮你们问问。”

“问什么?不要去!”邱远洋连忙按住游蔚的肩膀,又被游蔚疑惑的目光烫得缩回手。

差点忘了,游蔚不是一般人。

“游哥游哥,她叫林泠,实验2班的班长。”

游蔚谴责地拍了一下邱远洋的后脑勺。

“认识就早说嘛,我有个问题。”

邱远洋正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把自己珍藏多年却从未拨通的手机号码拱手相让。

游蔚满脸好奇,道:“为什么她能不剪头发?”

“你就问这个?”邱远洋松了口气,但又莫名地有些不爽。这可是他暗恋多年的女神,游哥就看不到点别的吗?

邱远洋滔滔不绝地开始讲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林泠成绩很好,常年稳定在年级前十;这位学霸对于发型很有自己的想法,通过一次白卷抗议后,老师也不再干涉这件事了。

游蔚:保住头发的方式总算找到了。

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白卷抗议很简单,但考高分还需商议。

“年级前十的都什么水平?”他得要个具体点的目标。

“咱们班第一,就沈聪,发挥好的时候也才年级99。”

“那徐骤呢,听说他是年级第一?”

游蔚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个问题。

“徐大佬可恐怖了,基本全科满分,没见他下过第一。”

游蔚又问:“这么神吗?就没别人考过他?”

邱远洋努力思索:“还真有。”

“谁?”

“就是林泠。不过那次考试,徐骤请假了。”

只要长了翅膀,小麻雀也能飞上天;可若是要长久地垄断这片天空,靠的就是处于支配地位的绝对实力。

游蔚对于徐骤,有了新的认识。

在这之前还是,徐骤挑的榴莲味面包很难吃。

————

游蔚那点三分钟热度还没支撑他把一张化学卷子写完,游蔚的寝室居住申请就批下来了。

晚饭时间,游蔚拖着伤腿去参观自己的新寝室。

沂风的住宿环境还不错,虽然外墙爬满了茂盛的爬墙虎,墙皮脱落、栏杆生锈,但里面却别有洞天。

一个寝室四个学生,还带独立卫浴和阳台,条件算是不错了。

在老师告诉他寝室号的那一刻,游蔚所有的热情瞬间冻结。

——713,这栋寝室楼还没有电梯。

就算没有这腿伤,游蔚也不愿意住在七楼。

每天光上楼下楼了,多走这么多路不说,早上起床都比一楼的早五分钟。

不划算啊。

游蔚适当地卖了一下惨,楼下宿管阿姨很是无奈:

“换宿舍可以是可以,但你得自己去和其他寝室联系协商。有空床位也不一定同意,很麻烦的。”

“谢谢老师,我去了解一下。”

语毕,游蔚便在一楼转了转,每个寝室门口都有成员的介绍。

看了一圈下来,他发现一楼是实验班学霸聚集地。

果不其然,分数就是学校的硬性货币,什么便利都紧着优等生先来。

游蔚默默记下了几个只住着三人的寝室,继续往里面挪时,脚步一滞。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空荡荡地填在寝室成员一栏上。

为什么徐骤能一人能独占四人寝?

“徐同学应该是不会接受室友的。”

宿管阿姨对徐骤的印象颇深,说这单独寝室是学校特批的。主要是因为之前徐骤和室友起了冲突,徐骤家里人好像是什么演员,他室友就经常偷拍他,把他的照片泄露到网上去。

游蔚:竟然还有这档子事。

——

晚自习上课前,游蔚去一班门口转悠了一会儿。

还没等他开口问,一个面生的女同学迈着小步去找徐骤了。

游蔚心道,实验班的学生都有读心术吗?

徐骤似乎正在给别人讲题,眼尾上挑,薄唇一开一合。即使隔着冷淡的眼镜光,也能看清那双沉静的眸子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

那目光是全然温和且包容的,让人平白想起深海,澄澈而又绵延的蓝,再看不到别的了。

他对面的同学被点拨后,一敲脑袋欣喜道谢,徐骤也只是波澜不惊地点个头。

徐骤抬头,却和游蔚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那一瞬间,游蔚清晰地感受到那眼神里猛的掀起骇浪,却在下一秒重归平静。

游蔚突然意识到,徐骤看自己的眼神和对旁人的不同,好像总带有一点点的攻击性。

他起身朝自己走来。

“可以吗?”游蔚解释完来意,眼睛眨巴眨巴,直勾勾地望着徐骤。

徐骤听完,问:“伤得那么重吗?”

游蔚情真意切,满脸痛苦:“真的,痛死了。”

徐骤看着他的腿。

“连楼梯也走不动吗?”

游蔚点头如捣蒜,极尽渲染:“你知道美人鱼刚学走路时的感觉吗?我知道。”

“这样啊。”徐骤淡淡道。

徐骤的眼底是一片阴影,神色含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游蔚想起昨晚自己秒通过验证的那个好友申请,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个人住寝室,干什么最方便?

当然是干什么都方便。

游蔚压低声音:“放心,我搬进去以后都听你的。”

“是吗?”徐骤挑眉,“什么时候搬行李?”

游蔚好像摸索出徐骤说话的一点风格了。

他不会直接说愿意,而是用一个问句直接推进到下一步。

游蔚笑得露出虎牙,道:“今天或者明天都可以。”

“需要帮忙再来找我。”

游蔚感激地上前一步,哥们似的揽住对方,拍了拍肩,却未察觉徐骤身子一僵:

“谢了,够义气,那我就先走了。”

徐骤突然叫住游蔚:“等等。”

“怎么了?”

“不是疼得走不了吗,不需要我背你吗?”

徐骤一脸严肃认真,语气也是极其和善的,游蔚一时竟无法反驳。

徐骤为人处事也太一板一眼,自己说什么都信,不知道有种修辞叫做夸张吗?

“不好吧……让大家看到影响不好。”

“帮助同学,为什么影响不好。”徐骤反驳。

游蔚咬牙切齿:对你当然没什么坏影响,自己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还要别人背,多羞耻啊。

知道的是自己腿受伤了,不知道的以为自己搞霸凌呢。

徐骤上前一步:“还是说,你想用抱的。”

游蔚:我想用爬的可以吗?

“虽然看不出来,但我其实很胖,累着你就不好了。”

徐骤盯着他骨节凸起的细手腕,又看了看他没有多少脸颊肉的面庞

徐骤一字一句:“你看不起我?”然后他不由分说在游蔚面前蹲下了。

走廊上正要经过的几个同学连步子都不敢迈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变故。

这是在干什么?

游蔚盯着徐骤的背,一拍脑袋,颇为不好意思地俯身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姿势说实话没有多亲密,但背他的人可是徐骤。

两人既算不上是至交,也不算是可以随意冒犯的仇敌。

更不用说,游蔚还蛮敬仰徐骤的。

因此他别扭地不敢卸力,总觉得自己这是在……以下犯上。

他原本爱笑的那张脸孔板得很严实,眼皮子一掀,黑黢黢的眼珠子里似乎流淌着浓浓的不满,嘴巴也抿得极紧。

徐骤则没有什么顾忌,轻轻一托,就把游蔚背得稳稳的。

两人隔着厚厚的棉袄,但游蔚却觉得徐骤的体温过于灼热,从背部一直蔓延到自己的胸膛。

他圈着徐骤的那俩胳膊都不知道怎么摆动了,几次无意识地擦过对方的脸后,他把一只手收了回来。

他看着游蔚微微泛红的耳朵根、好看精致的侧脸以及乌黑打着旋儿的后脑勺,鬼使神差的就把那只空着的手放到了徐骤的脑袋上,还摸了摸。

游蔚登时就僵住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他连忙把手挪开。

徐骤停了脚步。

完犊子了,游蔚心想。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但如果有人敢乱碰我的脑袋,直接给他一个过肩摔。

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做好了被扔下来的准备。

徐骤却继续往前走了。

“手怎么这么冷?”他只是问。

……

身后,四楼的楼梯口从来没那么拥挤过,挤满了一班以及其他远道而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这小子就是游蔚?还真是有点本事啊……”

“谁来告诉我,现在这一幕不是幻觉。”

“为什么啊?徐骤怎么会背他?!”

“难不成徐骤真被对方暴力威胁了?这也太气人了,敢欺负到咱们班门口了。”

“天呐,竟然还摸脑袋,这也太不尊重人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不然咱派一个人替一替徐骤吧,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们这一个个的,不要胡思乱想,说不定人家是好朋友呢。”又有一人格格不入。

其他人的目光统统汇聚在陈曦曦身上,仿佛在说,你有病吗?

且不提徐骤有没有好朋友、好朋友为什么是游蔚,哪个好朋友会背来背去的!

陈曦曦顺从地低下脑袋:“说得对,他们肯定不是好朋友。”应该是别的。

唉,又是我独自嗑到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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