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鼎器本是乾坤体?

“鼎器本是乾坤体,大药原来精气神,若会攒来归一处,须用同心三个人……”

深夜山间,一方破败土地庙中,一尊被顽童借走脑袋的朽烂神像前,有一摇头晃脑的中年男子,和一只如弥勒佛肚般大到几乎将整间小庙占满的丹炉。

火舌舔舐炉壁,照得庙里一片亮煌煌。

那男子身上穿着一件不知哪个朝代的道士所用的宽大灰色道袍,头戴莲花冠,配上身材矮小相貌猥琐,格外违和。

土地庙墙角,青年道士陈灵运被一根古怪黑色绳子五花大绑,不能动弹丝毫。

他的符箓与道剑,以及手机等通讯设备都被那猥琐“道人”收去。

作为龙虎山上有师门传承,有正规证件的道门弟子,他对这批自称“道门正统”的妖孽无比厌恶。

仔细看去,“道人”道袍下摆内伸出一条毛茸茸的猴尾,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生着黄褐色的猴毛。

它是今日来在龙虎山附近作恶多端的大妖“千岁真君”座下七十二道童之一,“真君”赐道号“灵通”,陈灵运追逐它痕迹已久,今日便是来将其斩杀的。

至于为什么被绑成粽子扔在了墙角嘛……

“道人”抬眼看向天空月亮,高声喝道——

“二更已到,起炉!”

“遵令!”

随着它的声音,土地庙外走进来两个还未完全化成人形,生着狼头虎面的妖族壮汉。

两妖弓步屈身,沉声低喝,粗壮肢体扒住炉盖,随着一阵灰尘簌簌落下,厚重的青铜炉盖缓缓咧开嘴角。

猴头道人一甩陈灵运的道剑,清了清破锣嗓子。

“丹材入炉——”

狼头虎面转过硕大脑袋,向着墙角阴暗处的陈灵运走去。

猴道人仔细端详着青年道人,脸上露出猥琐笑容,苍蝇般搓着双手。

“呵呵呵!即是道门子弟,又是童子之身阳力充沛,如此好料,必能炼制好丹出炉,其他道童哪能有如我这般造诣?最终还是我能得真君真传!”

陈灵运看着迎面走来的双妖,面无表情。

被绑做粽子丢在墙角,不是他学艺不精,而是另有原因。

他从三年前开始斩妖,就从未与同门师兄弟协同作战过。

只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件不能让旁人知晓的东西。

“出。”

随着两道呲呲破空之声,狼头虎面齐齐躺到在地。

猴道人猛然一惊,定睛看去,两妖胸口各自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十分精准地刺破了两颗心脏,黑红色妖血如喷泉一般呲呲涌出。

猴道人虽惊,但反应并未迟缓,手上速度极快,从道袍襟内掏出一颗映着小庙烛台火光,显得血红血红的丹药,向着口中丢去。

那丹药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即将掉进猴嘴——

又有一柄锈蚀断剑,将猴道人喉咙贯穿,扔进嘴里的丹药,被剑身挡住,弹了出来。

猴道人绝望地看向那“丹材”,却看到他的身前,悬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翠玉葫芦,而刚刚捆着陈灵运的那根黑绳,已经被他拎在手里了。

它如虾一般弓下身子,想去捡起地上那枚红丹。

但在多毛手指即将触碰到红丹的一刻,锈断破剑一划,斩下了那颗猴头。

陈灵运取回符箓道剑,走出土地小庙,围聚在庙外的喽啰们皆是一惊,但还未等他们抄起家伙,便有更多断剑自葫芦嘴中飞闪而出。

总共十七柄剑,插在了十七只喽啰的胸口。

陈灵运吐出一口浊气,抬眼看了看头顶月亮,再抬手在玉葫芦上轻轻一拂,葫芦与断剑便一同消失无踪。

这只葫芦是他斩妖除魔的最大杀器。

在他农历十八岁生日那天,它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就仿佛是某人送来的成年礼物。

他至今不明白这件不该存于此世的超凡法宝是从何而来。

它能收容物体,收押妖物,不用叫它名字,更不用对方回答,就能吸入葫芦之中。

而最神奇的,是那葫芦之中别有一方天地,独立空间之内,有着一座灵气浓郁的仙山。

那山上有翠木灵石,酒馆院落,在半山腰间,还有着一座波光潋滟的大湖。

在湖水水面之下,有着无数柄锈蚀折断的破剑。

虽是破剑,但能感受到其中皆蕴含着不凡之力,只是现如今,自己的道行还不足以运用自如。

但斩杀一般妖物,亦是足矣了。

陈灵运轻轻摇动葫芦,满地妖物尸身便如秋风中的落叶,尽数被吸入葫芦之中,满地狼藉转瞬就一干二净,仅剩下了些未干的血迹。

他能够感觉得到,山腰湖水之下的断剑又多了一柄。

虽然不知道断剑究竟如何使用,但葫芦吸收妖物血精,便能为湖中增添新剑。

陈灵运转身回到土庙之内,在丹炉壁上用手指一划,整只炉子也被收入葫中。

千岁真君虽然嚣张至极,但行事却极为谨慎难抓痕迹,陈灵运故意被抓住,也是为了找到这猴道人的据点,帮师父找到些线索。

可惜破土地庙内没啥东西,可能称得上线索的,也就只有这只炉子了吧?

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

陈灵运伏下身子,伸手一抄,将猴道人那颗未能吃进嘴里的血红丹药拿在了手里。

再度走出庙门,刚好有一阵清风拂面,陈灵运只觉得神清气爽。

恰在此时,他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鸦雀无声的寂静山间,手机铃声格外突兀。

陈灵运拿起手机,刚刚被猴道人收走的手机上一股猴骚味扑面而来,他强忍着厌恶接起电话,将手机举到耳边。

“您好,这里是龙虎山三清观陈灵运,请问您需要除妖委托还是……”

“小陈,是我!跟你说,好消息,好消息啊!”

电话那头传来从小便认识的同乡嗓音,刚才手机上骚味太大,熏得他没看来电显示。

陈灵运有些疑惑。

“什么?”

“你叔,你叔陈初九回来了!说要见你!有时间吗,有时间快回来一趟……”

听到这句话,陈灵运的瞳孔猛然扩大。

……

次日下午。

坐在开往老家镇子的大巴上,陈灵运靠在椅背上,将道剑置于膝盖之上。

下午四点,下山时还晴朗的天空变得暗沉沉一片,重重黑云覆压在地平线上,恐怕是骤雨欲来的预兆。

看着窗外通向小镇的小路,从前的旧事便涌上心头

镇子里人人都说他们陈家尽是败类,但那不是诽谤,说的一点不错。

无论是自己的父亲,还是自己的爷爷,都是十足的酒鬼赌徒,整日喝酒赌钱,除了债务,什么都没有。

回家了就打老婆。

老婆受不了他们跑了,他们就将拳脚打向弟弟儿子。

现在也能想起那皮带抽在身上的钻心疼痛。

全家只有小叔一人待自己好。

小叔阳历九月初九出生,于是家里就潦草地为他起名陈初九。

有好东西他总是先带给年幼的自己,拳脚打来时,他总是拦在自己身前,自己犯错误时,是小叔教育自己。

他还留在那个家里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小叔还在那里。

在他的心里,小叔或许才是真正的父亲。

直到十二年前的那天。

小叔失踪了。

没留下一丁点踪迹。

“这个家里没有了小叔,那我也不要再留在这里。”

于是年幼的陈灵运趁着一个无星无月的漆黑夜晚离家出走,毅然走上龙虎山。

幸好遇上了师父,这恐怕是此生最幸运之事。

这些年里,无论多忙,他都会分出时间去寻找小叔的踪迹。

可是无论付出多少时间金钱,拜托了多少同乡和山上师兄弟,又走过多少山程水路,都一无所获。

但他始终相信,小叔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

所以今天同乡打来电话,告诉自己小叔回到了镇子里时,他并没有多惊讶,回到山上向观里报告了昨夜情况,再将丹炉丹药交给师父,处理好观里事情后,就立刻下山。

为了瞒住自己的葫芦,他硬是扛着那几百斤的丹炉,走了不短的山路阶梯,得亏道门功法在十余年间,已经将他的筋骨锤炼得超乎常人。

玉葫芦悄无声息地贴在他的胸口,略有一丝凉意。

这件超凡脱俗的法宝,似乎有着神智一般,每次这种迹象是葫芦在向自己提醒——

有危险靠近!

陈灵运猛然睁开眼睛,双眼之间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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