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珍惜当下
说起来，我跟郭老已经有十五年没间了，虽然当初在手术台上，我对他也仅仅是轻轻一瞥，但他是给我第二次生命的人，他的身影也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可以说就是因为他，我才多活了这么多年。
我们准备了好多礼品，一股脑都塞进后备箱里，按着郭子兴发来的位置，一路开过去。
棉厂宿舍，就是郭老住的那个小区，这个社区很大，将近八十栋楼房。
不过，这些楼房都是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现在看起来却破败不堪，没有电梯，最高也只有五层楼。
这个小区很旧，没有车库，也没有停车场，只有在楼宇之间划的紧紧张张的停车位。
好在我们来的凑巧，距离下班高峰期还有十几分钟，楼下的停车位还有不少空余。
停好车子，看着满满一后备箱的礼物，我跟李思语相视一笑，不得不打电话让郭子兴下楼来帮忙拿东西。
“小兄弟，你说你来就来，还拿这么多东西干嘛，眼看天气快热了，放不住。”
郭子兴笑着埋怨我，按他的意思是说，他们邀请我来家里吃饭，本身就是为了答谢我在路上救了郭老一命，让我再买东西不合适。
可我心里有愧，救治郭老，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顶多是李思语跟泽仁医院高层打了个招呼，要求他们用最好的医疗资源救治郭老而已。
“你少来，这些东西我们是给郭老的，你不许偷吃啊！”
我笑骂一声，跟李思语一起七手八脚的算是将后备箱卸干净了，拎着东西一起上楼。
进到屋里，昏暗、残破、拥挤的画面瞬间充斥在我眼帘里。
这个房子充其量六十多平米，两居室。
居家过日子几十年，家具什么的早都旧的不像样子了，但他们还在用。
郭子兴告诉我，这房子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单位分的宿舍，这一住就是五十多年，现在她老人家已经驾鹤西去了。
郭老原本是一名军医，后来担任军需心胸外科医院院长，他原本的房子比这里气派多了，但老人家不希望离老伴儿远了，也就将那个房子给退了。
见我们进来，郭老从简易的沙发上站起来帮我们拿东西，还埋怨我们说不该花这么多钱。
李思语很淑婉，说这些东西跟郭老给了自己丈夫第二次生命相比，算不得什么。
而且，我们是第一次登门拜访，带些礼物也是应该的。
郭老精神头很好，虽然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但仍然腰部弯，背不驼，两只虎目也显得格外有神。
“说实话，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记得我的患者。时隔十五年，没想到咱们会在那种场合再见面。”
郭老说着，往大茶缸里放了些茶叶，然后倒进开水。
茶叶很普通，随便哪个小超市里都能买到，也就是十几二十块的事。
茶缸也很旧了，掉漆有些严重，斑驳的漆面见证了这个茶缸的历史记忆。
上面，还模糊不清的印着“共产主义好”的字样，不过因为掉漆，隐约还有三四个字能勉强分辨得出来。
小时候，我们家也有这样的大茶缸，后来搬家的缘故，我再也找不到了。
看到这个茶缸，那种熟悉的，朴实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我端起茶缸子，小心的吹了吹浮在水面儿上的茶叶，小啜一口，看得郭老连连点头，却没说什么。
“郭老，说起来，我是幸运的。要不是当时的医疗水平差，跟我临床的那个哥哥，也不至于…”
我鼻子泛酸，喉咙中有些哽咽，再难开口。
十五年前，我所在的那间病室并非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一个男孩儿，比我大一岁。
那一年，我十五周岁，那个男孩十六周岁。
我出院的那天，看到病房外面墙上的标识牌，特护病房。
我入院当天，并没有对旁边的那个男孩有所关注，更多的是对这个病房里的那些设备好奇。
第二天一早，我被推进了手术室，一直到二十四个小时后，我才苏醒过来，但当时的我是没有任何意识的。
直到我三天后出院，在回家的路上，我爸妈才跟我讲起那几天发生的事。
我临床的那个哥哥，没能上手术台，只因为医院给他做完检查后得知，他已经错过了手术时机。
如果强行上手术台，手术成功的机率不足百分之一。
而如果不上手术台，他差不多还能再活五年。
我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那天晚上，仅仅比我大一岁的哥哥一宿没睡，他很坚强，没有落泪，也没有哭泣。
而是静静的坐在我床边，跟我说了一晚上的话。
我爸妈听不了那些，那个男孩的爸妈同样心里难受，索性把我们两个关在屋子里，他们则躲出去了。
隔着那道门，我爸妈告诉我，那位哥哥跟昏迷中的我，说了他的梦想，描绘他美好的未来。
他想成为一名工程师，如果能活到大学毕业，他希望自己学理科，学机械研发制造。
他还说，今后他就得数着日子活了，亲朋好友买的那些营养品什么的，也用不到了，全都留给我。
也希望，我能替他继续好好活下去。
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也希望，我能接替他，成为一名工程设计师。
他出院那天，我仍然没醒过来。
我爸妈亲自送行，一直把他们送到路边的公交站牌，目送他们上车。
从那天起，我的生命，不再是我自己的生命，而是拥有着两个花季少年的梦想的生命。
从那时起，我时刻告诉自己，要成为一名对社会有用的人。
但我人微言轻，只能通过一些极端的方式方法去表达我的意愿，希望有些人，有些部门能够听得见，看得着。
所以，这十年的职场生涯，我的坚持并非只是我一个人的坚持，还有另一个花季少年的拳拳赤子之心。
“其实，作为一名医者，我们也十分惋惜。不希望疾病夺走任何一名患者的生命，更何况是一个花季少年呢。可在当时，唯一能救治他的办法，就是送往美国华盛顿，采用血液体外循环法才能确保他从手术台上下来。”
我叹了一口气，十五年前，需要采用的血液体外循环法，如今在国内很多医院里被普遍应用。
要是那个哥哥晚出生几年就好了，他一定能重获新生的。
对于一个农村家庭，让他们去美国求医问诊，何其难也。
“这些年来，医疗水平的逐步提高带来的影响，的确有目共睹。放眼十五年以前，多少先心病的孩子挺不过成年。而现在，国内先心病患儿死亡率成坠崖式下降，还是科技造福人类啊。”
我叹了口气，由衷的说。
“随着社会逐步发展，在改革进程中肯定会产生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正视。所以，珍惜当下，珍视改革的成果，只有这样，整个社会才能有序发展。”
郭老爷子看着我，欣慰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