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陆洲暗暗点头,重新将茶斟满。
从二鸽乍然翻脸开始,他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今日这场戏,究竟是什么人安排的。
若说是那位邹长老……陆洲想不到他的目的,他们两人甚至不曾直接见面。
但若说是封岐……那在对陆洲几度破例,而且表现出了明显的扶持之后,再安排一场意义不明的试探,是否有些太多余了?
直到此刻,二鸽坦诚了一件陆洲无从猜测、无从分析的事,终于解了他的疑惑。
今日与他唱对台的,并不是某一个人,而且一个群体!
陆洲忍不住感慨:“难怪你们对大哥忠心耿耿。”
封仙阁金令卫士,不止是死士而已。
封岐御下有方。
“过去,你们应该也确实拒绝过某些任务吧?”
陆洲语气笃定,这并不是一个问句。
二鸽言简意赅地应道:“对。”
至此,一切都明白了。
所谓“拒绝的权力”,并不是作秀般的施恩,而且切切实实的许诺。
正因封岐说的是真话,金令卫士才会有这么大的主动权,才敢自作主张地试探陆洲。
他们并不在乎手段是否高明。
毕竟,陆洲能不能看出来、会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对这些人来说根本不重要。
倘若最终选择拒绝,那他们与陆洲毫无关系。最不济就是引起陆洲的疑心,多出一个潜在的敌人。
而他们这般身份特殊之人,哪里会怕树敌?
若是试探之后,他们选择接受这个任务……
就算曾经的手段令人不快,以他们在封仙阁的分量,也能拿出足够的弥补。
从二鸽的表现来看,他们对自己的“诚意”非常自信。
陆洲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匣中灵植。
二鸽会意,主动开口:“大荒金翎草,二公子现在未必需要,但这是替命金鸟的主要材料。”
陆洲将眉一挑,兴趣更深:“好大的手笔。”
替命金鸟,顾名思义,持有者的第二条命。
二鸽将手一翻,再次示意:“请二公子收下。”
陆洲唇角微扬,话锋陡转:“先回去吧,时间太久,谷姑娘会起疑的。”
二鸽没有多言,操纵破风舟撕裂排云,化作天际一点白芒,无踪无影。
两人都没有留在原地等消息的打算,似是并不关心正殿中的一切。
二鸽是心中有数,而陆洲是真的不在乎。
戏演得好与差,根本无关紧要,左右都是演给局外人看的。无论棋手还是棋子,但凡身在局中者,在今日的戏台上,只不过是走个形式。
台下的暗流、彼此的目的,双方都可谓一清二楚,又何必惺惺作态?
陆洲已然看清本质。
无论是金令卫士还是瀛洲都督府,都是存心给他透露消息。
吴老三此来,名义上是找封岐,实际只是在向封仙阁表达朝廷的态度。
他们也希望陆洲出面。
绝崖之中形势未明,此刻的陆洲就是一张明晃晃的大旗,瀛洲上下集体注目。
陆洲暗暗自嘲,于心底骂了句脏话。
他怎么知道“陆洲”是如何走出绝崖的!
至于金令卫士的目的……倒是值得说道说道。
不过,陆洲虽然察觉到了怪异,却不曾立刻追问。
他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转过头,状似欣赏风景,将目光转向船舱之外。
在二鸽看不见的地方,陆洲双唇紧闭,唇线绷紧,眼底酝酿着滚滚风云。
看似将欲搏命的金令卫士全凭自主,而看似地位更高的陆洲……
只见陆洲嘴角微扬,神色里讥意清晰。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绝崖之异动关乎瀛洲全境安危,陆洲已然被人架到火上。
如此境况,真是令人不痛快。
指尖盘绕的金光如同疾雷,“嗖”得一下跃入眼底,陆洲眸心闪烁几回,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破风舟疾如大鹏,转眼就到了药园,两人一前一后步出船舱,一眼望见谷之荷。
谷之荷仰起头,目光指向船尾,在陆洲与二鸽之间来回转了转,一言不发地回去修炼。
陆洲笑着看向身旁,感慨一般地说道:“谷姑娘也是个聪明人。”
二鸽立刻接上:“二公子也是一样。”
见二鸽答得飞快,陆洲更确定了心中猜测。
他拦住了准备下船的二鸽,饶有兴趣地问:“你原本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现在却又急着走?可你凭什么确定,我心中所想之事,就是你藏着没说的?”
正是因为知道二鸽还有话要说,陆洲才故意等到现在。谷之荷同样看出了这一点,才没有表露催促之意。
到了这一步,焉能容人再打哑谜?
陆洲忽然敛起笑意,语气重了三分:“直说吧,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事情办完,二鸽却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就意味着,他的话还未说完。
心思被陆洲直接戳破,二鸽面上不见尴尬,却又有些微妙的迟疑。
似是不知从何说起。
陆洲轻笑:“我等了你一路,你仍未想清楚?既然你没想好怎么说,那我们换个问题。”
他的神色沉了些许,目光深深:“是谁对我这么好?邹长老?还是哪位我不知道的高人?”
陆洲的语气非常坚决,大有二鸽不说他不下船的意思。
种种迹象表明,倘若金令卫士当真不愿以身犯险,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不必如此麻烦。
而这场试探……与其说是为了试探陆洲,不如说,他们只是想拉近关系,给双方找一个合作的理由。
陆洲更愿意相信,他们本就甘愿赴险,只是不想互相猜忌,所以才编排了一场大戏,顺理成章地给陆洲送来重宝。
可……是否有些太过了?
身段如此之低,全然不像封岐的心腹之人该有的姿态。
他陆洲何德何能?
二鸽沉默片刻,而后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不等陆洲追问,他迅速补充道:“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向二公子表达诚意。”
陆洲嘴角动了动,但他无话可说。
二鸽当然是不可能说谎的。
既然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陆洲也不纠缠,收起二鸽所赠厚礼,转身准备下船。
二鸽的声音却又传来:“绝崖之行,二公子不妨带上遥乞。”
陆洲脚步忽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