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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平公主朝他们招手。
两人的言语交锋暂时鸣金收兵。
新平公主跟朱鹮打过几回交道,后者能混入长安权贵圈子,也是多得公主引荐,此时自然不能不搭理。
两人寒暄几句,公主将目光投向李承影,对这个头一回出来社交的尚书之子也很感兴趣。
关于李承影得遇仙缘不药而愈的传说已经在京城转了几圈。
不单是新平公主,打从李承影进来,许多人只闻其名,落在他身上的关注不少。尤其他与朱鹮站一起时,一人春风和煦温文有礼,一人冰雪凛冽高人风范,不知不觉就吸引了许多人上前,尤其是女眷。
就在此时,一名侍童过来。
“敢问阁下可是朱真人?”
“我是。”朱鹮道。
侍童忙行礼:“真人,南岳洞天的神仙想请您过去见见。”
新平公主讶异:“可是万国师?”
侍童道:“是国师的两位师侄,周仙人和刘仙人。”
新平公主了然,万国师自恃身份,从来不会纡尊降贵来赴这种宴会,不过能派出师侄来,也算给面子了。
朱鹮却没动,淡淡反问:“为何是我过去,不是他们过来?”
慈恩寺的人也只当他修为普通,谁都想不到此人竟会是个妖仙境的修士。
他在照骨境待了这么多年,只要稍稍冷下脸,便能将那侍童吓得不敢吱声了。
李承影忽然侧首,望向灯火阑珊的某处。
他从满场富贵荣华的气息中,嗅到一丝异乎寻常的气息。
那气息游走飞掠,一闪而过。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直觉,片刻之后,园子的另一边响起惨叫!
不是一声,而是十数声。
这边众人又听见轰然作响,霎时白光惊天!
……
周兰卿听见有人胆敢在京城自认万树梅花潭的弟子时,是冷笑了好几声的。
南岳洞天跟万树梅花潭的恩怨起因,许多人不甚了了。
但南岳洞天把万树梅花潭几乎灭门的事情,天下宗门几乎无人不知。
同时,京城是南岳洞天的地盘,小师叔万仞山被尊为国师,备受皇帝与太子敬重,此事也是许多修士都清楚的。
如今那个姓朱的野修士,竟敢堂而皇之自报家门,还在京城四处结交权贵,无视南岳洞天。
不管他是假冒的,还是真的出身万树梅花潭,都是一种胆大包天的挑衅。
万仞山贵为国师,自然不可能自降身份找上门。
周兰卿和刘希圣就责无旁贷担下这份差事,拿了请帖来赴孙家的夜宴,准备当众逮住姓朱的。
教训也罢,杀了也罢,总归让他从今以后都没机会再招摇撞骗。
结果,他们还未见到姓朱的,就在这夜宴上,众目睽睽之下,遭了暗算。
周兰卿甚至没看清是谁出手的。
他刚刚举起酒杯,只见眼前白光炸开,如烟火一般。
周兰卿直觉危险,再要往后退已经不及。
一只白虎扑跃过来,直接撞入他胸口!
他一阵剧痛,当即惨叫,吐出一大口血,后仰倒地。
他的师弟刘希圣反应要更快一些。
在白光炸起的同时,刘希圣就已经飞身后退。
白虎扑来的罡气刮得他肌肤刺痛,身上瞬间多了许多道口子,但好歹算是保住一条命。
周围不少人反应不及,同样被罡风带倒,七零八落摔了一地。
惨叫声此起彼伏。
“师兄!”
刘希圣这才看见周兰卿的惨状。
后者胸口多了一个大洞,仰面朝天,七窍流血,竟已当场毙命。
“谁!谁下的手!给我滚出来!”
刘希圣又惊又怒,举目四顾,全是惊慌失措的宾客,哪里找得到凶手?
但威胁并未就此消失。
下一刻,他被人从后面猛地推一把,猝不及防往前踉跄!
一步之后,四周陡然变暗,夜宴上的烛火灯光全部消失,伸手不见五指。
上次他跟着师兄们去离梦城时,刘希圣才刚刚踏入武修的通明境,也就是相当于剑修的剑意境。
他和周兰卿都不敢入大翮游仙试炼,最后只能在外城游荡,还被谢长安教训一顿,丢了脸面。
如今几年过去,他依旧停留在通明境初期,没有寸进,面对眼前困境,哪里有更好的办法,一把千金难求的金丝拂尘被他往几个方向扫出去,灵力如石沉大海,找不到任何敌人。
“出来!”
他色厉内荏,满头大汗。
“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给我滚出来!”
一声轻笑响起。
“南岳洞天就养了这样一帮狐假虎威的废物吗?”
声音清晰可闻,但刘希圣竟不知对方是从何处发出的,脸色不禁一白。
“原不想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不过得先打了小的,老的才肯出来,我就成全你吧。”
话音方落,刘希圣只觉一股罡风扑面而来,森冷黏腻,仿佛夹杂无尽血海,触之则浑身颤抖,他的灵力瞬间被禁锢,犹如瓶口紧塞,半点也没法漏出来。
刘希圣张嘴想要大声呼救,却只能吞进满嘴的腥膻,好像无穷无尽的血涌进来,逼得他一口口喝下去。
……
一刻钟之前,谢长安正在园林东边,听两名贵妇人说起先前京城那两桩灭门惨案。
大家都知道那两户人家正春风得意,又都是郕国公李辅国的亲信,怎么会好端端全家自杀,其中必是有缘由的,但查来查去都查不到凶手踪迹,可不只能归咎到怪力乱神上去了?
“要我看,此事会不会与张皇后有关?她一直不希望太子登基,李辅国又是支持太子的……”
“嘘,小声些,太子身边可是有南岳洞天的神仙,她能怎么办?”
“世上又不止一个南岳洞天,我听我那侄儿说,这样的神仙多得很,就像如今朝廷上一样,各有各的派系,说不定就有看不惯南岳洞天的神仙投靠了皇后……”
两人窃窃私语,聊得不亦乐乎,浑不知旁边还有个人在光明正大地听。
谢长安正打算再多听一会儿——
忽然,她若有所觉,蓦地抬头!
妖气隐隐约约,从不远处飘过,随即又没入人群之中。
谢长安快步跟上去,半途正好就撞见那道在周兰卿面前炸开的白光。
等她赶到两人这里时,周兰卿已经倒在地上,刘希圣则呆立不动,张着嘴巴一脸傻样,周身已经被下了结界,互相推搡逃跑的旁人似乎看不见他,也进不去。
但谢长安不是旁人。
封禅笔一划,结界就破开了。
欲置刘希圣于死地的灵力倾泻而出。
谢长安一个振袖,直接拍了回去!
一道身影被她逼迫显形,长枪破空而来,凛凛杀气,澎湃狂涌!
谢长安的障眼法被破除,她没有召出留天剑,仅仅只是抬起拿封禅笔的那只手。
说时迟,那时快,笔尖与枪尖相触,对方微微一震,面色大变!
只这一交手,对方就知道,他不是谢长安的对手。
此人当机立断,转身后撤!
他自知不敌,甚至用上了移形换影,身形飘忽闪现,眨眼已在数丈开外。
但是身后气息不减,竟是半步不停地缀着他。
他能跑多远,对方就跟多远,他能跑多快,对方就跟多快。
不能让她跟下去了!
他咬咬牙,停步回身。
长枪如海浪骤起,滔天罡气卷起地上砖石,一并拍向来人!
对面那红衣少女竟动也未动,所有砖石罡气在她身前三寸蓦地停住,悬空未动。
此时一声猫叫,黑乎乎的影子扑向红衣女子身后!
“小乔住手!”他厉声大喝。
但是晚了一步,猫妖将将扑上女子后背时被甩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红衣女子反手扬袖,砖石罡气悉数原路返还,朝他当头砸下。
男人早有准备,飞身避开,但衣裳难免被划破,有些狼狈。
他落定之后随即出声:“我与尊驾并非敌对,尊驾也不是南岳洞天的人,何必多管闲事!”
“报上你的名字和来历。”
谢长安看着他。
对方一身粗布衣裳,形容落拓,头发半披。
比起修士,更像一个工匠。
认不出是出身哪个宗门,好像也没有宗门弟子会作如此打扮。
她锁定对方的同时,对方也正在观察她。
红衣绝色,修为在自己之上,看不出来历。
但绝不是南岳洞天的人,更不像南岳洞天请来的帮手。
他能感觉到,早在两人落地之时,对方就已经在周围筑起符法结界,阻断他的退路,也让两人斗法不会惊动旁人过来打扰。
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
这样的手段,修为起码是武心境。
但此女身上似乎又还要多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
同样是武心境修士,但他竟摸不透对方底细。
“在下李恨天,万树梅花潭弟子。”
数息之间,他选择自报家门。
谢长安略略扬眉。
她和朱鹮冒充这个宗门在京城招摇,没想到眼前还真就有万树梅花潭的弟子。
面上她不动声色,依旧冷冷的。
“万树梅花潭已被南岳洞天所灭,如何证明你所言是真?”
李恨天漠然道:“正如尊驾所言,一个几乎灭门的宗派,又有什么被假冒的价值?当年南岳洞天灭派之时,我正好在外游历,躲过一劫,却没想到再回师门,就见倾覆之祸,家破人亡。”
谢长安:“所以你想杀南岳洞天的人报仇?周兰卿和刘希圣不过是门中年轻低修,你杀了他们,除泄愤之外,别无用处。”
李恨天:“尊驾是想拦住我,以此去讨好南岳洞天的人吗?”
谢长安:“我与南岳洞天毫无瓜葛,但我想找一件东西,此物与南岳洞天有关,不能让你在我面前杀人。”
“别信她!”
猫妖从黑暗中蹿出,落在李恨天身侧。
它气息沉重,显然受伤不轻。
“她就是那天夜里在慈恩寺外要杀我的人!他们对外还冒充万树梅花潭,无非就是想引我们露面!”
猫妖恶狠狠盯住她,眼珠幽绿含恨。
它的尾巴被谢长安断了半截,还没长回去,刚才就又被甩了出去,如果眼光能杀人,谢长安现在已经死了十七八回。
“我若真要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只死猫了。”
谢长安淡淡道,语气很狂,但只是陈述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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