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川家的胭脂水粉铺子里,来了几名不速之客:一名是贵妇人,另外几名,也是贵妇人。
只不过,其中一名贵妇人的气度尤其雍容华贵,即便是在行走中,头上的几支黄金步摇都不会胡乱摆动,一看就是皇家贵女。
当那几名妇人进门时,阿铁正趴在高大柜台上打盹,口水流淌出来,将一张枣木桌面打湿一大片。
“就这么一个破铺子,也想在长安城里赚钱?”
“嘁,看看这些胭脂水粉,盒子上的纹饰太过粗鄙,这是乡下人的手艺吧?”
“你们还别说,长宁侯家的这家铺子里,那些什么沐浴露、洗面奶、香皂咱没见识过,可是,你看那装洗脸水的瓶子,可价值不菲呢。”
“咦,瓷器?”
几名贵妇人指指点点,言语之间,就十分的嫌弃。
若是杨川在场,一定会感慨一句,汉帝国的贵妇人素质也太低了,咋就跟集市上那些小户人家的妇人一般……
阿铁抬起头,用袖子擦拭一下脸蛋上的口水,不动声色的将柜台桌面擦干净,笑眯眯的问道:“几位姐姐,可是要看一下小店的胭脂水粉?”
一句‘姐姐’,登时便让那几名贵妇人大笑起来,之前那种嫌弃莫名的淡化了少许。
“这仆役年纪不大,嘴还挺甜,”为首那名贵妇人微微点头,甚为冷淡的问道:“听说你们铺子里有卖洗脸水、洗脚水?”
阿铁一愣,旋即笑道:“本店的确有新品的沐浴露、洗面奶和香皂,不过,这位姐姐却根本就用不上啊。”
那贵妇一愣,随口问道:“何意?”
阿铁苦着脸说道:“本店的沐浴露、洗面奶,加入了七七四十九种名贵中药材,其中,尤其以天山雪莲和东海珍珠最为名贵,可以说可遇而不可求;但其功用却十分单一,无非是令人肌肤润泽、细腻、幽香……”
他略微停顿一下,摇头叹息:“可是姐姐贵气逼人,肌肤润白细嫩,比那天山雪莲和东海珍珠本身还要好看几分,哪里用得上小店的沐浴露、洗面奶啊!”
这一番话。
好吧,如果曹襄、霍去病几人在此,定然早已口吐芬芳、狠拍大腿根儿,赞叹一句:“窝草!”
到底是杨川家出来的臭小子,光是这一样奉承之言,就连董仲舒那般的大读书人估计都说不了如此妥帖、好听。
果然。
那贵妇原本冷淡的脸色,渐渐和缓下来,不过,嘴上却斥道:“长宁侯杨川太不像话了,家里的仆役油嘴滑舌,他也不管上一管?”
阿铁赶紧拱手告饶:“这位姐姐切莫生气,小子本来性格内向,口齿还有点结巴,平日间都不愿与人说话,得了一个闷葫芦阿铁的绰号,可是!
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到姐姐这般仙人、贵人,就忍不住想多说几句话……姐姐,千万莫要告知我家侯爷,要不然,我定会被打折狗腿。”
那贵妇面上已然甚为冷淡,眉目间,却自然而然的蕴含了一丝笑意:“油嘴滑舌!”
阿铁赶紧再次告罪:“小子再也不敢了,还请贵人海涵。”
旋即,他拿起一只甚为普通的雕花小木盒子,轻轻放在柜台之上,正色道:“贵人姐姐,沐浴露、洗面奶两样新品,只有年过三八、肌肤不够粉嫩者使用才有奇效;贵人姐姐应该还不到十八岁吧……”
那贵妇面色一寒。
显然,让一个卑鄙的仆役如此当面议论,她已然有些恼怒。
不过,也不知为何,这贵妇的眼角却挤出了一些鱼尾纹,两只甚为犀利的眼睛,不知不觉变成了小月牙:“身为大汉长宁侯,朔方郡太守,杨川也太不像话了!”
她伸手捏起那一只雕花小木盒,随口问道:“此为何物?”
阿铁赶紧笑道:“香皂。”
“香皂?”
那贵妇将小木盒凑在鼻子下随便闻了几下,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那就给本……给我拿上三百盒吧。”
阿铁却面露难色,道:“这位贵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长宁侯定下的规矩,每人每天最多只能购置一样。”
“而且。”
阿铁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将那一盒香皂拿起来,随手丢在货架上,十分冷淡的伸出手掌:“贵人,您的信物呢?”
信物?
买个东西还需要信物?
简直莫名其妙!
那贵妇人脸色阴冷,淡淡说道:“就算本……我出入未央宫,也不曾有人要过什么信物,怎的,买你家的货品,竟然还需要信物?”
“也罢。”
贵妇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环,随手丢在柜台上,冷声道:“想要信物也行,谁让本宫与长宁侯是亲戚呢。”
阿铁瞅一眼那温润至极的羊脂玉环,摇头:“这位贵人,此为你的信物,可不是小店的信物。”
“请收回吧。”
那贵妇面色更冷,转身便往门外走去,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阿铁见状,笑道:“这位贵人,您的玉环。”
那贵妇一言不发,登上一辆极为豪奢的马车,没有收回她的那一只玉环,更是对陪她出来的那些贵妇人一个招呼都不打,扬长而去。
“你一个卑鄙的仆役,仗着长宁侯的威势,竟敢对刘陵翁主出言不逊,看来是活腻了!”
“都说杨川为人贪财好色,恬不知耻,就连其门下仆役也如此无礼,简直可恨至极!”
“哼,这里是长安城,可不是那鸟不拉屎的朔方郡!”
“来人,给我砸!”
“将这卑鄙下贱的小贱种,给我往死里打……”
那几名贵妇人一阵跳脚大骂,竟然与市侩泼妇并无二致;有两名妇人,甚至还亲自动手,张牙舞爪的扑进来,将货架上胭脂水粉、沐浴露、洗面奶、香皂等一股脑儿的推下来,‘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自然都摔成了稀巴烂。
一时间,清香四溢,让那几名泼妇略微呆了呆。
不过,场面太过混乱,谁也没有在意。
“给我打!”
“给我砸!”
“那小杂种跑去后院了,给我追进去往死里打!”
一名贵妇双手叉腰,犹如一名大将军那般,指挥是数十名部曲、仆役冲进杨川家的铺子,一顿乱打乱砸后,吆喝着冲进了后院。
然后。
所有人都呆住了。
院落里,一株大槐树下,铺着几个奢华而干净的地毯、鹿皮,摆放着一些蒲团、绣墩和小茶几,十几名妇人正在闲谈,犹如众星拱月般,侍奉着一位双目失明、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吃茶。
南宫公主!
大户人家的部曲、仆役自有见识,只看一眼南宫公主和那些小妇人的装束打扮和气质,便觉得绝非凡人,猛的停下脚步,回头向身后那几名贵妇人看去。
那几名贵妇陡然看见南宫公主,一个个的脸色大变,便要忙不迭的退出去。
就在此时,南宫公主突然转首,用她那空洞的眼眶‘盯着’那几名贵妇人,冷淡问一句:“来的都是谁家的妇人?”
那几名贵妇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做声。
卓氏瞥一眼:“桑弘羊的,公孙弘家的,庄青翟家的,石庆家的,卜式家的,儿宽家的,杜周家的……呃,怎么来的都是妾,连一位正妻都没有?”
那几名贵妇赶紧上前,规规矩矩的对着南宫公主敛衽一礼,齐声道:“见过公主殿下。”
然后,她们一个个的侧目而视,狠狠的剜了卓氏一眼。
卓氏轻笑一声,给南宫公主剥了一枚果子:“她们都瞪我呢。”
南宫公主‘哦’了一声,却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阿铁,温言笑道:“阿铁,她们砸了咱们家的铺子?”
阿铁苦着脸道:“嗯。”
南宫公主呵呵一笑,随口吩咐一句:“砸的好,反正也卖不成钱,砸了就砸了。”
“那个谁,阿铁,给你家公子传讯,就说刘陵带着桑弘羊、公孙弘、庄青翟、石庆、卜式、儿宽、杜周家的几个妾,砸了咱们家的铺子。”
“还有,卓氏,你这便去长安令衙门告状,就说咱们家的铺子被人给砸了。”
卓氏答应一声,起身便走。
那几名贵妇连连求饶:“公主殿下息怒,打砸损坏的货品,我们赔就是了。”
一名妇人还可怜巴巴的补充一句:“我们翻倍赔偿!”
南宫公主却只是挥挥手,冷淡说道:“滚。”
那几名贵妇互相看一眼,施礼后,有些患得患失的退出后院,便大踏步的向各自的马车奔去……
……
卓氏乘坐马车,很快便来到长安令衙门。
不料,刚下马车,便看见刘陵笑吟吟的走出来:“哟,这不是卓姨么?怎的,你也听说新任长安令朱买臣相貌极好、专程来看他的?”
卓氏上前,敛衽一礼:“卓氏见过翁主。”
刘陵走到卓氏身边,俯视良久,突然伸手在卓氏鼓囊处抓捏一把,轻笑道:“啧啧,司马相如没眼光,如此天生尤物,竟然舍得抛弃?”
“若是本宫,才舍不得让你这般风流人物离开呢。”
“起码,总得再开一家勾栏,就算不如天府人间,却总算是一个极好的玩耍去处呢……”
言毕,这妇人再次轻笑一声,登上马车便离开了。
卓氏受辱,一张脸涨的通红,却终究一言不发,而是移步向长安令衙门走去。
“站住!”
突然,几名皂衣大踏步走出来,瞪着卓氏喝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长安令?”
卓氏道:“蜀中卓氏,前来告官。”
一名络腮汉子冷哼一声:“蜀中卓氏?”
他上下打量着卓氏,眼中贪婪之色闪过,口中斥道:“什么蜀中卓氏,吴中鸟氏的,说吧,你要告何事、告何人?”
卓氏淡淡说道:“淮南王刘安嫡女、翁主刘陵,带着桑弘羊、公孙弘、庄青翟、石庆、卜式、儿宽、杜周家的几个妾,砸了长宁侯杨川家在长安城西门大街黄泥巷的胭脂水粉铺子,我特来告官。”
那皂衣汉子似乎吃了一惊,沉声喝问:“此话当真?”
卓氏从袖中取出一卷丝帛之物,道:“有告官文书在此,还请帮忙禀告,见了长安令大人,自然便……”
不等卓氏把话说完,那络腮胡汉子脸色一沉,摆手道:“你这妇人,口口声声说的不是列侯,便是三公九卿的家室,我们小小的长安县管辖不了;
这样好了,你去京兆尹衙门去告吧。”
说话间,那络腮胡汉子一挥手,几名皂衣便如狼似虎的扑过来,架起卓氏出衙门,且还一边在她身上、腰间抓捏不休,极为无礼。
卓氏大怒,便要出口叱骂,却听得一人问道:“何事喧闹?”
一阵靴声囔囔,却是一名面容白净、颇为端方的中年男子缓步转出后堂,站在前厅大堂门口,目光炯炯的盯着卓氏:“你要状告淮南王嫡女、翁主刘陵?”
卓氏点头:“还有桑弘羊、公孙弘、庄青翟、石庆、卜式、儿宽、杜周家的几个妾,她们在刘陵的带领怂恿下,砸了长宁侯杨川家在长安城西门大街黄泥巷的胭脂水粉铺子,妾身受长宁侯委托,帮忙照料铺子,故而,特来告官。”
那白面男子微微点头,口中却说道:“长安城的店铺被人打砸,的确归属长安令管辖,不过,你这妇人言说者,不是列侯、太守,便是皇亲国戚、三公九卿的家眷,小小的长安令岂敢审问?”
“你这便去京兆尹衙门吧。”
言毕,那白面男子似乎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两声,转身进了后堂。
“卓氏,请吧。”
那名络腮胡汉子作势,眼睛却盯着卓氏的腰身:“啧啧,你这般人物,不再经营天府人间,实乃暴殄天物呢。”
“那个谁,听说司马相如休了你,你不是回蜀中找野男人去了么?怎么,这就又回来了?”
这一番话,说的就极为无礼。
卓氏在长安城抛头露面十余年,很多人都见过,曾让多少男人垂涎欲滴、念念不忘;如今,她落了魄,直如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反倒成了长安城的笑料。
尤其是。
她身为商贾女,在很多人眼里,天然的便要低人一等。
卓氏深深看一眼那络腮胡汉子,并很仔细的看一眼其他皂衣,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便去京兆尹衙门。”
渐入佳境,厨子的手在切肉的时候,却受了一点伤,用一只手码字大半天,却才不到6000字,删删改改,就剩这么一点了……
【温馨提示:菜刀一定要磨锋利,老刀子切肉,很容易受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