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可能认识吧, 除非你们在梦里见过。”
他没出声,乙零就自顾自答道:“老虎会梦到蠕虫吗?这可没什么道理,你甚至都不是一头黄色的老虎, 跟玉米笋颜色也不搭调啊。”
他怎么可能跟一条蠕虫认识, 安雪锋颇为无语,只不过这事安雪锋其实也很疑惑, 他想起昨晚冒险去堂屋弄灯油的时候, 当时进堂屋就看到乙零身边盘着那条凶恶蠕虫, 很警觉地竖起上半身直勾勾的‘盯’着他。当时安雪锋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结果没想到这蠕虫看了他一会后竟然就又趴在了地上, 还努力向他的方向爬了爬,触须摆动的就像在摇尾巴。
虽然它整体看起来很可怕吧, 但那时给安雪锋的感觉就像条和小偷莫名其妙亲热起来的哈士奇一样。后来在乙零突然起来后安雪锋也想过,会不会这是乙零预料到有人会来偷灯油, 想找乐子所以提前交代过玉米笋无论谁来都能放行?buhe.org 非凡小说网
但那时安雪锋还是注意到乙零脸上神情也是罕见的茫然,好似也没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但如果不是他故意的, 那话又说回来, 玉米笋为什么对他会是这种态度?于是在敲门前,安雪锋突发奇想,冲玉米笋使了个眼色——虽然安雪锋没找到玉米笋的眼睛在哪里,但他看过去的时候玉米笋‘扭头’过来, 也看向了他, 然后立刻读懂了安雪锋的心思, 去开了门。
……不, 说一条蠕虫读懂他心思,这说法怪惊悚的。倒是苗芳菲说过她和她的蛊虫们算是灵魂上的主仆契约,哪怕她不开口她的蛊虫也能读懂她心中的命令, 甚至有时候她自己都只是起了个模糊的念头,蛊虫就会知道。
那么是乙零内心里其实想让他拿走灯油,想让蠕虫帮他开门,所以玉米笋才会有所动作吗?
……这想起来实在太自恋了,怎么可能。安雪锋偏了偏头。乙零趴在他背上贴近他耳朵说话,气声呼得他耳朵有些不适应的泛痒,乙零却根本没这个自觉,再贴近过来,兴致勃勃压低了声音:“所以说玉米笋这是自己认了野兄弟吗,老虎也叫大虫,很合理嘛,这样的话咱俩可就差辈分了哦,玉米笋最多算是我儿子哦。”
“我们直接推门进去?”
安雪锋现在已经初步掌握了应付乙零的技巧,忽视了乙零对他的虫塑,直接道:“这样会不合规矩吗。”
“当然不合规矩了,哪有直接把门栓弄开的,这是作弊啊。”
乙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遗憾道:“按规矩应该是家人们敲门,里面没有声音,有谁会心急疑惑,从门缝往里面看,结果正好对上门里人的眼珠——这可是经典的吓一跳场景啊,现在都被规避了,真是无聊,不过我也算猜到了吧,毕竟家人们在这方面的运气总是很好。”
“玉米笋,敲门吧。回去再找你算账。”
他抱怨似的嘀嘀咕咕半天,然后拖长声音随意道,末尾还威胁蠕虫:“今天你只能吃自己了,其他饭全被我克扣掉了,好好反省一下吧。”
“咕咕咕……”
那条蠕虫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发出奇怪的啜泣声,但还是很乖的卷起触须去敲门,让安雪锋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愧疚感。但随后就被乙零的动作打断了,乙零拽着他的雨披帽子,像抓着缰绳一样把他往左边拽,同时还回身冲苗芳菲他们摆手,让家人们跟他一起来。
安雪锋背着乙零走到大门旁边,离墙很近,这个位置就算主人家开门往外看第一眼也根本看不到人影,除非往左右扫视,是要避开大门吗?避开‘主人家’从门缝里的注视?安雪锋倒是知道去医院或者火葬场一些阴气重的地方,电梯开门的时候不能站在电梯门正前方,否则很容易直接被电梯内的阴气扑脸。
看来这边也有些讲究,安雪锋背着手冲王澎湃他们打了个手势,见机行事。同时让百飞白护到后面——他们沿墙挤成两排,最后面的人距离黑暗太近了。为了防止经典的‘最后一人被黑暗抓走’‘内鬼偷袭队尾’,还是信任的自己人断后比较放心。
很快就有人来了,虽然没听到脚步声,但安雪锋嗅到了一些浓重的腥气,像是昆虫被碾碎后的浓浆,泛着怪异又让人作呕的气味。他脸上长出了几根银白色的虎须,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微微颤着,安雪锋背着乙零侧身站在队伍最前方,距离门最近的地方。手在腰带处一抹,手里就多了一把军刺。
武器冷硬粗糙的柄压在掌心,隔着战术手套的皮质仍能感觉到熟悉的重量,安雪锋的呼吸慢了,几近于无,注意力高度集中,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像一只埋伏猎物的野兽。灯光很模糊,更昏暗了,门正前方的玉米笋都把自己埋进了土里,不露半点痕迹。而门后的气味更近了,越来越近,却仍没有半点脚步声。
这一户人家真的是人吗。
杂念闪过,又被飞速摒除,安雪锋双眼危险眯起,旁边的墙似乎也不算太高,只有两米多,人爬上去很容易,但守在他身后的王澎湃没有发出信号——他们三人小队各司其职,安雪锋紧盯大门,百飞白队尾警戒,而王澎湃负责补缺,比如墙面墙上会不会有怪物攀爬,或者裂开吞噬人的巨口。
这是任务中磨合出来的默契,安雪锋相信队友,但也知道高度紧张中随时会出意外,耳朵不知何时变成了虎耳,转动着监察四面八方的声音,这是托底。而安雪锋的目光紧盯着大门,那股腥气静静停在门后,顺着门缝飘了出来,更恶心难闻,让那扇爬满斑驳苔藓的潮湿木门也变得更泥泞恶心起来,像是融化的泥浆,扭曲邪恶,让人不安躁动,想要尽快结束这令人不安的变化。
门后的绝对不是人。
安雪锋确定了。
高压之下他冷静的如同战斗机器,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直觉告诉安雪锋有什么危险的变化正在发生,不能再继续等下去。如果他一脚踢碎大门抢占先机,或者用军刺从门缝中刺进去剜出怪物眼珠,能杀得了它吗。
安雪锋正这样想着,下一秒他呼吸一滞,瞳孔骤缩!一条裹满泥浆的触须如离弦之箭从泥土中猛然激射而出,从门竖缝中刺了进去!
噗嗤!
一声轻响传来,伴随着模糊不清的呢喃人声,玉米笋的触须飞速收回,像卷着什么东西。安雪锋正要警觉后退,但他身后的乙零却按住他的肩膀轻巧跳到地上,一脚踹开了门:“哈哈哈,吓到了吧!”
怎么这样!安雪锋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却还是一步迈到乙零身边,下意识侧身将他护在身后,警惕盯着门里的人。借着昏暗的光芒能看到来开门的人瘦瘦高高的,身披着白麻,似乎正低头捂着眼睛。任谁被狠戳了眼睛绝对会发怒吧,更何况是怪物。
但奇异的是安雪锋能闻到的,那种浓重邪恶的腥味竟然减轻了很多,眼前的人闻起来不那么像怪物了,而且竟然看起来似乎也没怎么生气。他只是捂了一会眼睛就放下手,面朝着安雪锋他们的方向说什么话。那听起来是很浓重的方言,说了几句后见安雪锋像是没听懂,那人恍然,换成了有些生硬的普通话。
“请进来吧,父亲正要入殓。”
那人声音干涩沙哑,冲他们僵硬鞠躬,侧身邀请他们进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安雪锋摸不清了。但乙零已经拢着袖子走了进去,安雪锋冲王澎湃打了个手势,带着其他人也进到了院子里。
院内不比外面亮多少,只有星星点点鬼火似的幽微光芒,衬得着不像人住的宅院,反倒更像阴宅。天井中同样有一口井,正对着井的是堂屋。有两个花圈架在堂屋门口,上面挂着挽联,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很多,纸黏成一团阴色。
“父亲昨夜……去世,已经烧过了落气纸钱。”
男人站在井旁,咳嗽了两声,絮絮叨叨:“村里人这个时间不肯来,没有火灰无法入殓……你们带火灰来了?”
说话时男人侧过头来,幽幽看向众人。安雪锋脊背绷紧,在看到男人脸的瞬间危险感猛然袭来,发出警报。这人的双眼竟是两个深黑的空洞!就连眼周的皮肤也没了,只有干枯如肉干似的酱红色血肉,眼周还有些细碎的黑红色硬壳,森然可怖,他的皮肤也是不正常的灰色,一直蔓延到青筋鼓起的脖颈,说话时那些鼓起的血管抽动着,就像皮肤下藏着什么虫子一样。
这是什么怪物?他没眼睛那当时是用什么窥视的门缝??
“没有哦,下着雨怎么能直接带火灰来,会湿掉的啊。”
当乙零笑眯眯这么说的时候,整栋建筑里的光亮突然在一瞬间熄灭了!黑暗如沼泽笼罩而来,危险感瞬间拔升到了能让安雪锋应激的地步,前方的堂屋里面更像是有一个恐怖的黑洞要将所有人吞没。他几乎是本能的迈出一步,手提着军刺随时就要刺穿这怪物的头颅,同时手习惯性捞向乙零就要把他背起来带队一起逃亡。
但乙零带了水汽的冰冷手指却松松握住了安雪锋的手,让他停了那么一瞬。而后乙零哈哈笑道:“所以我的家人们用陶罐装了火灰哦,很贴心吧,这样那位信徒就能躺在干燥的火灰里了。”
……
“那……就好,多谢拜山教。”
男人顿了片刻,缓慢道。那种危机感随即消退了,微弱的光也再次亮起。然而所有人都是满背冷汗,像是在生死中走了一个来回,心悸久久无法平息,当乙零再语出惊人时心跳更是漏了一拍。
“山神与家人同在。”
乙零正色道,随即没有半点铺垫,以命令的口吻理所当然道:“为了弘扬我教,宣传拜山宗旨,这次送葬要全程直播,你们要全力配合,都拿出些像样的东西来。”
众人:!!
哪有全程直播送葬啊!再说偷偷拍就好了,为什么要真这么直接说出来??汪玉树戴上了痛苦面具,只觉得自己心脏真是受不了了。尤其在那个怪人明显不太懂什么叫直播,露出茫然的表情时,汪玉树被乙零一把推到了怪人跟前。
“这是这次负责直播的家人,让他和你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