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来时,还能依稀地察觉到男子的恼羞成怒和隐忍自制。
严祁从未见过胆敢与皇帝讨价还价的女子,更别说他们是处于势力淡薄的一方,还真是胆大妄为!
他眼底压抑着浓烈的赞赏,冷不丁问道:“你这般与他们坦言,不怕给自己找麻烦?”
女子接过他递上来的手帕,在掌心揉了两下,又丢了回去。
“这又如何!今日的这场会面就如同一层纸糊的窗户——形同虚设,既然对方已经对我们有所猜忌并做出了行动,我们又为何藏着掖着呢?”
慕容成这只老狐狸早就给他俩挖了个坑,无论跳还是不跳都有着后招,再如此还不如跳的爽快一点,毕竟这跳还能延缓些死期。
这小老头到底有没有其他事可以干?
商碧落想了一会儿又将手绢拿了回来,抱着带血的狐狸耳朵继续拎着走。
“可即使摊开了对峙,皇家的势力也远超我们……”男子从身后传来此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尚不比她的孑然一身,情有可原。
商碧落只是觉得严祁就是过分谨小慎微,那怕是手握神兵利器,也不敢大展拳脚,这种到头来只会被人算计,后知后觉,为时已晚。
她停下脚步,出声安慰道:“你莫要忧心,如今皇帝迟迟没敢对我们出手,恐怕是担心我们联合慕容复杀他一个回马枪~”
此时夜深,一路上的皇城空冷孤寂,月光将她的话延长,更添一份轻柔。
严祁沉静了片刻,连同这凉意习习的夜都跟不上转变的程度。
“要是这两人都杀了,便再也无后顾之忧。”他下意识看向女子的脸,却令他失望了。
没有震惊,没有诧异……平淡的就像自己说了句:今晚夜色真美。
严祁心里忽然发笑,他本就不应该奢求她做什么多余的表情。
“倘若慕容复和慕容成两兄弟联手,到时候我们就真正的束手无策了……”
“他们二人之间的积怨可比情谊深厚多了,绝不能让他们二有机会能达成共识,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挑拨离间。”
这话说的,就跟她像个坏人似的。
严祁展眉一蓄:“看来你是有想法?”
“不算是想法,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两人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狐狸的后脑勺已经被她拽得躬了起来,手腕子用力,直接被甩到了马车板上。
商碧落率先扶着钻进马车,男子紧随其后。
“走!回府——”
“驾、驾~”
马车走的悠悠晃晃,二人闲来无事更是将之前的一遭全都捋顺了一遍。
商碧落讲的细致,就怕他听不懂:“经过我的一番思索,确实有些关乎法阵的事要告知你一下……第一,我到时改了小阵,理当会对大阵有影响,但长宁城灵力依旧稀薄的可怜,由此便可以推出其余家族中的阵法都是并列共存的,并不存在相互制约。
第二,这些掠夺来的灵力就像凭空消失,我猜定有一个庞然大物等着‘喂’,不乏是什么奇珍异兽……你觉得呢?”
严祁认真的听着,努力吸收女子传达的知识,尽量将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隽刻在脑海之中。
“此事尚不及我所涉范围内,你主意见便好!”他忽而迟疑,又道:“不仅是你,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同你说。于十年前发生的事,我也曾问过我的父亲……”
若非碍于马车滚滚,想必二人便要提起笔墨好好的书写一番。
“原来是这样!”商碧落猝然点头,十分笃定的说:“那你爹是被人骗咯~”
其中弯弯绕绕,刨根问底后只剩下那么几个。
“少爷,到家了!”
严祁紧跟着钻出了马车,瞟了一眼追逐在马车后的几条小尾巴笑说:“看来你今夜要留宿在严府了——”
她勾唇一笑。
“我到是无所谓留宿在哪,不过今晚,还得麻烦二公子同我把酒言欢~”
“那是自然!”
商碧落撑了撑腰,将细长柔软的手搭上男子的小臂,在他贴心的搀扶之下入了府邸。
两人闭门之后,周围监视的眼线仍未散开。
严祁起身意欲合上窗,却被女子劫道拦下:“好嘛,人家想看就大大方方让他们看呗~”
小院的屋顶上,不知趴着多少位探听消息的人。
在商碧落提议下,二人就前后围坐在一起,当着他们的面窗户大开,将空白的一册宣纸整齐的铺开在窗户之下的书桌上。
“你看这是十年前……这是……如此说来……”
密密麻麻的文字由总到分,就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涵盖了十几年前后暗藏的所有线索。
商碧落伸手弹了弹犹如画卷一般长的纸张,得意的眼神挑衅看向对面:“如何?”
“梳理后确实使思路清晰不少,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天赋!
“诶~”一声打断。
“顶多算是个生搬硬套,是我朋友的朋友想的法子。”她话中所指亦是助百里笑富甲一方的那位能人异士。
商碧落有幸见过他画的图纸,便借鉴了上面的法子。
也是了,天下哪又有全能之才,严祁了然。
说罢,她又另取一支毛笔点上朱砂,将毫无相关的信息打上红叉。
“排除一切不可能,就算最后一个结果再怎么荒唐,那就是正确的答案~”女子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杆,平稳有力,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能删减掉大半。
“看来二少爷和我的目标一样啊!”商碧落垂下的笔尖正指中间残留下来的文字区,无非就是横跨在皇城与几大家族中。
这也就印证了,她先前在马车上同他说过的猜测,到了八九不离十的地步。
女子安静得等待着严祁的回答,那股柔色夹杂着一股清冷,明明平凡到不行的面貌,却显得的惊艳卓绝。
他不是没见过长宁的美人,但不论是哪个,亦或是一群堆在她身边,都得叫人都黯淡无光。
“追本穷源,悔之晚矣。”
被烧毁的宣纸散发着荧荧火光,万事万物终究会破而后立,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