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车斗的岩石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蒸汽机真的是个怪物。
皇帝陛下拍拍最近的一块石头,突然说了一个“好”字。
李咎对此早有预料,一个曾经征战四方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蒸汽机车的优势,况且早在之前皇帝陛下到访李家时就看到了微缩蒸汽机在船舶上的运用,当时皇帝陛下就已经觉察到蒸汽机的不凡之处,只是到此时他才真的能确定蒸汽机的拉力到底有多大。
“倘若此车速度再快一些,则从岭南到漠北运送几万斤粮食,也不过是稍微派几个人照顾着车头添煤罢了。南北东西,互通有无,当万分便利。这还只是表面功夫,再往前想一想,征调数万大军也可使用此车,省了多少粮食,又省了多少时间!真国家利器也!”
皇帝陛下直接给蒸汽机车拍了板,吴宥等人也只能青着脸恭喜皇帝陛下获得如此利器。
皇帝陛下欢喜了一阵,李咎却给他泼了盆冷水:“陛下,先冷静一下。蒸汽机车虽然好,可是两个大问题没解决啊。能效不高是一个,这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去突破,争取早日更上一层楼,进入内燃机的时代。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轨道。”buhe.org 非凡小说网
“轨道是什么问题?”皇帝陛下朝木轨看了几眼,这不挺好?“噢,你是想说铺设轨道要开路,维护轨道要人手?这都好说,就顺着现在的官道,加宽道路铺木轨,短期内先建这么一条,在慢慢修成对面可以来往的两条……”
皇帝陛下很自然地就安排好了。
李咎摇摇头:“陛下,木轨用在马车骡车上还行,用在蒸汽机车上则不行。木轨无法负荷动辄几万斤几十万斤的铸铁车,用不了几次就会损坏,是以轨道最好也要用钢铁。陛下,大雍暂时没办法提供这么多铸铁,此其一。铁轨对路基的要求很高,本身也有诸多限制,如桥梁的载重、转弯的弧度等等,因而修筑成本也高,此其二。还有一点……轨道既然是铸铁做的,就一定会有人偷窃,护路队的人手要求很高,暂时大雍也抽不出这样的人手来。”
青山城那边,李咎组织起养路队,官府招了临时工,已经把当地的闲余人手全部用掉了。
农耕占了一大半劳动力,作坊占了剩下的一小半,那么服务于公共基础建设的劳动力就只能寄希望于繁衍和流民加入。
之前那场大洪水,给金陵-青山带去了一些人手,堪堪够用。
但是放眼全国,又不够用了。
鼓励人口繁衍是国策层面的计划,牵涉到农耕、粮食、税收、阶层流动的方方面面,并非皇帝陛下此时说要鼓励繁衍人口,真的就能繁衍人口了。
人们在安定的社会环境中会倾向于多生,但是人口数量一旦突破粮食的承载量,就会招致灭顶之灾。
粮食缺口一成,就会有至少一成人口被迫失去生命,这是粮食和其他任何物资从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蒸汽机车会带来新的繁荣之机,却会受制于其他社会条件。
不过,大雍建国不久,人口才刚刚开始复苏,远没有达到承载力的极限。
这对皇帝陛下的计划是有利的。
皇帝陛下按捺住收回底层统治权和边关统治权的冲动,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是我太急切。这些事,既然你比较懂,就仍交给你来主持,朕希望有生之年能搭乘这个蒸汽机车去到北海和岭南,朕要亲手捕捉北海的凶鱼,去岭南品尝荔枝!”
李咎拱手为礼:“臣定当全力以赴。”
皇帝陛下点点头:“朕等你的好消息。”
他停了一下,又道:“朕等的可不只是这个蒸汽机的好消息。”
李咎有点意外,他没听出来皇帝陛下的意思,而皇帝陛下已经招呼丰年和侍讲学士记录几道旨意,李咎也不好意思追问了。
皇帝陛下在车头边来回踱步,侍讲学士和丰年一人拿了一支青山笔在速记皇帝陛下的命令。
命在京中择交通要地往返之间准备修建铁轨,此事交由丰穰侯主持,初期不宜修太长,只做十几里地也就够了;
现在的这个车头,李咎说不会在这个车头上升级,下次有提升会做新的升级车头,所以这个车头就是初代的定版。既然车头已经固定就是这样不用再改版,那就可以挪到城里去,每天跑上几趟,让百姓们尽早习惯这个东西;
最好李咎在回金陵之前留下图纸、教会工匠再做一个漂亮一点的车头,搞几个豪华车厢挂上去,他要带上皇后和妃嫔们亲自搭乘蒸汽机车游览京城;
对了,还得找几个画师来,把今天的比赛情况和这个丑不拉几的车头仔仔细细地画下来留作纪念;
命重新勘察大雍十九道的官道,按照李咎的等高线画法把官道及附近的地图收集来,为铁轨规划做准备;
命重新归总大雍各郡的社会基础条件,主要是自然产出、人口、田亩、自然环境等等,为将来的铁轨站点设置做准备;这一条最简单,因为前年起为了给技术站选拔实验点,各个郡县已经排查过一次了,并且李咎也结合他的见闻做了一些针对性的调整意见,这份结果拿出来修修改改就能用,选好城市就能提前准备;
命选拔工匠人才参与李咎的实验室,积极投入蒸汽机改良和轨道建设,有功者,赏爵位!虽然只是阶官勋爵,却也是无上荣耀!
……
一条条非常实际的命令被记录下来,很快就会被誊写为圣旨的形式下发给天下人去执行。
天色已晚,皇帝陛下微觉疲倦,他最后拍了拍李咎的肩膀,又拍了拍丑丑的铁车头,心满意足地下令回城。
秋云山就在城门附近,仪仗车驾走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城门。
今天这一片都戒备森严,城门洞开,到处都是巡视和警戒的禁军,没有其他人能接近。
唯一的例外是城门里不远处停着一队人马,中间有一辆华盖马车,两匹白马,红漆车驾,垂素纱,坠璎珞,晚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皇帝陛下一看就知道是城阳的车驾。
原来城阳今天也来了,不过她没去现场,而是在城楼上通过望远镜在关注着实况。
皇帝陛下突然觉得有点发酸,叫来李咎:“哎,我的好闺女,竟然来城门口等你。你们小夫妻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我是过来人,我也懂,但是万不可耽搁了正事——”
李咎哪里听得进去,礼数周到地胡乱应了几声。
一旁的城楼门口,身着男装头戴幂离的城阳从城楼上下来了。
城阳在皇帝陛下跟前儿揭开幂离的垂纱翻到帽沿上,露出粉洁的脸来,先与父亲行了礼,又朝李咎笑了笑,再转回来眼巴巴看着父亲。
皇帝陛下直摆手:“行行,你们赶紧回去吧,驸马不必送到宫门了。哎哟,真让人牙酸!难怪那日我寿宴过后,宫里头人人牙倒,都是叫你们俩酸倒的!”
李咎傻乎乎笑一笑,催马上前,一手拉起城阳也上了马,夫妻俩共乘一骑,溜溜达达地往城阳公主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