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叶瑾表情藏不住,叶卿池懒得去猜对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之事,索性出声唤回他的思绪:“这便是我那旧友。”

叶瑾没跟上他的思路,略显茫然:“?”

见对方没记起来,叶卿池贴心补:“就是你说的,‘在鹤城活得可真艰难’的那位。”

这下,叶瑾的茫然得更彻底了:“哈?”

他看着叶卿池,又回头看向老妪模样的纸人,重复道:“旧友?”

叶卿池不应声,就这么看着他。

在踏入鹤城之前,叶瑾若听对方说出这种话,就算是不信也会逼着自己相信。

但如今叶卿池身上的气势与先前截然不同,叶瑾不再那么怕他,胆子也大起来。

他沉默许久,吐出两字:“呵呵。”

叶卿池微微一笑,倒也不恼,继续往下介绍:“也是成衣铺的老板娘。”

叶瑾奇了怪:“现在还有成衣铺?”

他和叶卿池都是从城门进来,顺着主街径直走到这的。

这一路上瞧见的皆是荒败,别说完整建筑,就连框架尚在的房屋都没见到几个,更别说是哪哪的什么铺子。

叶瑾伸手指向周围,跟人说着:“这街都这样了,你这旧友开的成衣铺在哪——”

话语戛然而止。

叶瑾停下手里动作,仍竖着食指半举空中,却是倒吸口凉气。

要命,他还真看见成衣铺了。

不光如此,他还瞧见街两侧的废墟已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整齐的、挂着白色灯笼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相同店面们。

而成衣铺就落其中,在无数空洞的门口,只有它家外的灯笼歪斜写着“成衣”二字,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在空中摇摆,里头的烛火时隐时现,让叶瑾乍看还觉有些瘆得慌。

可能是进城前的灯笼让叶瑾有了阴影,他这次特意去分神辨别那排灯笼到底是真是假。

好在辨出来的结果还算正常,叶瑾松了半口气,扭头看向远处,妄图找寻到脚下街道的尽头。

可不管他如何去看,如何往前走,视野尽头永远有灯笼高挂,白墙黑檐也永远在他身侧。

像是永远都走不完。

“叶瑾。”

停下脚步,叶瑾转身看向叶卿池的方向,二人间隔着百米距离,让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大真实。

如今的叶卿池音色同叶瑾相似,落在后者耳中,更像是自己在喊自己:“回来。”

无端让叶瑾恍惚片刻。

他逐渐回神,伸手给自己贴了道净心符,在叶卿池话音落下没多久,早已迈腿朝对方一路小跑回去。

不管叶瑾先前对鹤城有怎样的看法,现在余光瞥向两侧的铺子,他还是皱起眉。

“师尊,”他道,“出不去了。”

符术涉猎广,叶瑾自学时便把与之相关的内容都大概瞧了遍。

他对阵法称不上熟悉,却也懂些鸡毛蒜皮。

现在从另一侧赶来,短短百米距离,他越走越觉得,鹤城如今是被什么人布了阵。

叶瑾将自己的考虑尽数讲给叶卿池听,末了又加了句:“师尊可有办法?”

叶卿池自然是有的。

鹤城不是他第一次来,早在最初来此调查皮骨灯笼后,他也曾陆续来过几回。

和成衣铺老妪是旧友自然也不是他故意开玩笑,但这些都是他在上辈子,循剧情描述老老实实行动后发生的事。

眼下他主动挑破设定,赶在剧情前带人先来一步,倒提前将鹤城的本相给揭了出来。

回忆自己当初在鹤城的经历,叶卿池神色如常道:“没有。”

叶瑾张嘴刚要反驳,就见对方又看向自己。

“若我没记错,之前同你说过,”正当叶瑾以为对方想起什么,想要给自己叮嘱重点时,就听到叶卿池开口,“在外不要喊我师尊。”

做好准备打算洗耳恭听的叶瑾,无端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

他闭了闭眼,控制住自己:“好,叶…哥。”

叶瑾也不想这么喊的,他实在是想不到其它选择,便只好拖着话语在末尾加了个“哥”字。

说实话,叶卿池是有些嫌弃的。

他不介意叶瑾称呼他全名,可被曾经的自己像现在这样称呼,饶是叶卿池听了都陷入沉默。

但目的也算达成,叶卿池更无意同他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索性略过话题,侧身踱步到成衣铺老妪身边。

“婆婆,成衣铺何时开门?”

那老妪模样的纸人闻言缓慢抬头,惨白面颊上扑了两团红,一双纸糊的眼一眨不眨盯向叶卿池。

她不说话,只是探头在叶卿池身边嗅了嗅,随后摇头撑着拐杖,颤巍巍走到叶瑾面前。

和刚才一样,老妪也同样在他面前站定,探着身体在青年身边停下所有动作,以一种诡异姿态顿在原地。

用黑墨画出的眼直勾勾看向叶瑾,在对方手指微动想要重新唤出北望剑时,老妪突然咧嘴一笑。

“子时。”

她的嗓音同外表不同,仅短短两字,有男有女,有苍老,也有童真。

像是有千百人在一时间共同在说话,重叠在一起,

落在叶瑾耳中,对方的回答,更是直接让他听出了人山人海的感觉。

他收回诧异目光,同叶卿池对视一眼。

对方没有开口,叶瑾却突然觉得自己知晓了对方意思,索性顺着叶卿池的问题,学着他的样子往下继续询问:“婆婆,那请问成衣铺何时关门?”

老妪脸上的五官是用黑墨随意画的,简洁又粗糙,毫无生动可言。

按理来说,她的这般模样应当让人瞧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同样也展露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但叶瑾却在对方突然凑近时突然闭了嘴。

原因无他,叶瑾只是单纯感觉到了对方在审视自己。

属于纸人独有的五官在眼前倏然放大。

因为老妪和叶瑾的距离贴得很近,他还隐隐从对方身上闻到股淡淡烛火的味道。

只是在那股气味背后,叶瑾分辨着,还认出了股腥臭味。

像是时间长久的血液,也像是积攒着的腐败。

老妪回:“只开在子时。”

得了回答,叶瑾后退半步来到叶卿池身边。

他这边动作有了变化,而老妪却还是固定着刚才的姿势,只有脑袋随着叶瑾退步的动作,一同转动着脑袋不断抬高。

她的动作怪异极了,佝身仰头,像是不知道自己极限在哪里,就这么高高昂首,而眼睛也自始至终都看向叶瑾。

好在老妪还有自知之明,在即将到达极限时,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她左右转动着脑袋,又像是在空气中嗅了嗅,后慢吞吞转过身朝着成衣铺走去,边走还边念叨:“…好料子,是块好料子。”

纸人走路没有声音,就连老妪来到写有“成衣”字样的灯笼下,进屋关门,这一套动作下来皆是悄无声息。

叶瑾屏着呼吸不敢说话,直到成衣铺上那两盏灯笼晃悠着熄灭,才偷摸朝叶卿池的方向挪了一步。

“师…哥,”他道,“旧友这是何意?”

叶卿池:“子时再来。”

叶瑾:“那她最后那句呢?”

什么叫做是块好料子。

放在站在老妪面前的总共就两个活人,她又是盯着自己说的,若是夸自己倒还算了,可眼下此情此景处处透着诡异,叶瑾总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话。

“她那声音,也是个纸人,还有这街道,”叶瑾蹙眉,“鹤城怎会如此奇怪。”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身侧的叶卿池却远远看向街的那头:“但也不止如此奇怪。”

叶瑾:“什么?”

随着叶卿池的视线看去,就见从视野尽头的左右两间铺子开始,门口的灯笼开始一盏盏亮起来。

从远至近,从快到慢。

灯笼点燃的速度很快,眨眼间整条街都缀上了灯笼的幽暗朦胧。

叶瑾和叶卿池是上午出发的。

青山派距离鹤城有段距离,可御剑而来速度不慢,满打满算到此也不过中午。

方才老妪所说成衣铺子时才开门,距午夜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叶瑾初来鹤城,对陌生环境带有天然的警惕。

再加上他还惦记着生死未知的几位同门,便同叶卿池商量,是否先想办法找到他们再说。

“他们应当是凌晨左右送出的纸鸢,”叶瑾分析,“相差半天,理应还在城内。”

叶卿池问:“你想怎么找?”

叶瑾:“鹤城这么大,我们先兜一圈吧。”

他来前做过准备,翻阅整个藏书阁才勉强找到张鹤城的地图。

叶瑾想起这事,连忙将其从须弥戒中拿出,给人比划道:“我们应该在这里。”

他指了指城门口进来时的那条街,后又将手指挪到了其它地方:“可以去那里找。”

叶卿池站在他身侧,扫过地图,毫不留情道:“可地图上这条主街,远没有我们脚下的短。”

这是叶瑾,也是自己年轻时候的通病。

过于相信剧情,相信书籍,相信师门。

叶卿池在这三件事上均上过当,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他弯唇,语气渐冷:“记住,眼见为实才是最准确的。”

叶瑾被他这么一点,再三比对地图,最后只好将手放下。

他道:“好。”

叶卿池:“我对鹤城还有些印象,先去别处找找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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