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飞驰,铁蹄重重踏在官道上,掀起泥土扬尘无数。
身旁的景色急急向后退去,疾风扑面撞来,在耳边呼啦呼啦作响。古语尘内心此刻仍然是五味杂阵,还在耿耿于怀刚才令自己狼狈又委屈的一幕,他先是懊恼心想:“自己这吃相究竟有多不入眼,才使得雷苏苏对自己出手,但自己和天无熵一路行来,不过粗茶淡饭、馕饼白粥,已是有很多天没有吃过上等佳肴,此番菜肴诱人,吃相粗鲁一些难道就不正常了吗?”
接着一股悲凉之意又从内心深处生起,他暗想:“弱小之人,就连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吃相难看些都会遭人埋汰,受人侮辱吗?那雷苏苏看样子,也不过只比自己大上两、三岁而己吧,可她却能施展玄法,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命,自己纵是太子身世,却又如何?又有何用?”
其实雷苏苏在如此近的距离陡然袭击,别说是他,就连天无熵也是半点没有反应过来。但在古语尘这种年纪,遇上这种事情,便是单单觉得自己本事不行,这才处处受制于人,得要赶紧学得一身大大的本事,方能立足这世间,不受人轻易打压。
他心中想了又想,恼了又恼,千回百转过后,终是将满怀的希望寄托在天乾城与量天殿之上。
“父皇、母后!等孩儿继位后,为你们报仇!!!”buhe.org 非凡小说网
“姐姐!等着我来找你!!!”
“木若!我会很快赶上你的!”
古语尘心里暗下决心,一颗冉冉新生的种子悄然发芽。
两人从密云城往西一路疾驰,白天赶路,晚上歇息,大概两天时间,便到了解镇。
解镇的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流经,名叫载驰河,载驰河水流湍急,往东北注入秦莲河主道,载驰河中,有一段河道十分狭窄,为全河水势最为激迫之处,中间有一条石索木板吊桥,能并排过个三两人。
走过这吊桥,就进了故须山,故须山中有个高墉郡,是隶属于解镇的一处要地,过了高墉郡,再出了故须山,就算是到了水坎城领域了,石索吊桥距离解镇不远,是绝大部分挑担小贩、旅人往来雷震城和水坎城的重要道路。可若是乘坐大型的马车,那这石桥便走不得了,需要再往北走,到河道宽敞的地方去坐渡船。
在离载驰河石索吊桥大概三、四公里的地方,有一处茶摊铺子,远近往来的商旅小贩常常会在这儿落脚歇息,久而久之,便也聚集了不少人气,各种奇闻轶事、杂方夜谈,在这里都有人吹嘘传述。
茶摊铺子没有名字,因其位于一个三岔路口处,往西南走是去高墉郡,通往水坎城;往东北走是去三狐郡,通往山艮城和水坎城;往东南走就是去密云郡。因此,它也被过往的行人叫做三岔茶铺,除了外头诺大的摊铺位外,铺子还有两、三间里屋做内堂,小有规模,也算是此地颇具一些名气的地方了。
天无熵和古语尘差不多是正午时分到了这三岔茶铺,时当蕃秀,天炎地旱,头顶有如赤焰追烤,三岔茶铺却整个待在一处巨大树荫下,在这天气里,光是看着它心里便要降了好些温,二人见得这三岔茶铺,自是迫不及地闯了进来,避避暑热,古语尘见到铺子一角堆放着一摞西瓜,急嚷嚷着要铺掌柜上了一个,瓜瓤清甜,可别提多解渴了。
当时这铺子里,坐了六、七桌客人,有几桌是带着农什家伙的庄稼汉,另有几桌是旅客模样打扮,带着行李箱囊,再有一桌两个小贩,身旁摆着背篓、框箕,皆是空空,看样子一大早带的货已是卖完。
天气炎热,口干舌燥,大家伙都没怎么说话,,那两个小贩看上去心情不错,铺子里就数他二人一直聊个不停,天无熵他们坐下时,正听到其中一个年轻一些的胖汉子挽着袖卷、敞着胸口,乐呵说道:“蔡老弟,我说你就别再挑了,村头张婶家那闺女哪不好啊?那要搁着几年前的我,可要笑开花了,你却是一股子死脑筋,非要找村长的小女儿。真是愚笨至极!哈哈。”
胖汉子口中的蔡姓汉子瘦长身材,萎着个脸道:“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对张婶家闺女是意不在,心不在,人又怎能在得?饶是往她家那边走,我都抗拒着哩。”
胖汉子嘿嘿一笑:“我看你往村长家那边走,也是一样的抗拒。”
蔡姓汉子脸上微微红晕,道:“那,那没事也不能老去找村长啊!”
胖汉子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说往村长家方向走就是要去找村长。”
蔡姓汉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后,只是叹了一口气道:“这村长拦在中间,确是无奈!”
胖汉子哈哈大笑:“怎么着,做父亲的还不能替女儿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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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姓汉子一想也是,跟着讪笑起来。二人又嘻嘻笑笑聊了一阵,古语尘听着倒也有趣,心里暗笑不止,过了一会,桌上的西瓜已是吃了近半,瓜汁渗入胃肠经,化作尿液,直惹得古语尘内急欲出,起身向茅厕跑去。
古语尘刚刚起身离开,三岔铺子里的众人即远远听到一阵马蹄踏地之声‘嗒嗒’传来,听那阵势,少说也有十数骑之多,众人好奇抬头望去,正好瞧得一行高头大马进入眼帘,马客中有一大半数皆是孔武显劲的壮硕汉子,腰间俱佩刀剑,另有六人素色长衫,年纪半百左右,跟在后头。
眨巴几下眼的功夫,那些人便到了铺子前,扬起阵阵尘土,他们拉起僵绳,马儿接连着发出阵阵撕鸣,停将下来。
马上的壮汉们一个个跳下马来,将马匹随意的拴到路边,齐齐进得铺子来,不等铺子老板招呼,便是抢了几个大瓜,随手掰开吃了起来。
人多势强,又携带兵刃,这些人往铺子里一坐,整个铺子再也没了其他人的声音,先前那一胖一瘦的两个汉子也噤了声,老老实实地喝着凉茶。
“掌柜的,掌柜的,上茶!上茶!”那些壮硕汉子边吃边喊,好不客气。
掌柜的老汉提着已经备好的茶壶小跑过来,对众人嚅唲笑道:“来了来了!这是我铺子里特制的凉茶,甘甜清凉,最是解暑。”
“赶紧的,歇息一会儿,立马赶路!”马客众人中,有一扎髯汉子对身旁众壮汉道,看样子像是为首之人,他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粗横刀疤,模样有些可怖。
他环视铺子四周一圈,对掌柜老汉道:“掌柜的,问你个事。”
“客官想问什么事?”掌柜老汉赶紧回道。
“你这儿这两天都没有见过一个半大男童?差不多七八岁年纪。”扎髯刀疤汉压声问到。
掌柜老汉思索着说:“三五天前好像有那么一个,是村口张大妈的孙子。前两天也有一个,不过年纪稍大了些,长得又高又壮,胖嘟嘟的,还有一个打水坎城过来的,长得老俊了,脸蛋能拧出水来。”
扎髯刀疤汉点点头,随意地‘嗯’了一声,看样子这三个都不像是他要找的人,他随口道:“行了,知道了,你去忙吧!这是茶钱,不用找了,剩下是赏你的。”说完,他递给老汉一小锭银两。
掌柜老汉一看这沉甸甸的银钱,两眼惊喜发光,他接过银子攥在手心,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又道:“对了对了,里边儿还有个小的,刚到不久,正在解手呢!差点给忘了。”
“噢?我去看看。”扎髯刀疤汉说。两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因为其它马客的嘈杂喧闹声,除了身边几个人外,这铺中的其他人皆是未曾听见,天无熵远远观察着这群人,心中也只是泛起疑虑,这些汉子一看便非寻常刀剑之客,当是身负本事之人,那六个素色长衫的人,有的步履轻盈,周遭生风,有的身形雷厉猛烈,有如霹雳,还有一个举手投足间显得顺滑无比,宛若流水,却是像极了主修风系、雷系和水系的玄法师。
在茶铺忽然遇见这样的一行人,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要去做什么?倒是让天无熵疑心地好一阵猜想,倘若这些人冲着自己而来,那只怕是有些难以招架。想到此,天无熵眉头皱起,面露担忧之色。
再说那扎髯刀疤汉掀开堂厅布帘,往里走了五六七步,正好见得古语尘从茅厕出来,两人停下脚步,相视对望,竟是半天都没有互相离开视线。
“史校尉?”古语尘终于想了起来,眼前这人正是上一任羽林军锦绣营的统领校尉史潘,两年前,在锦绣营的一次对抗演练中,出现了意外,史潘为救一个新兵,脸上被剑刃从上划到下,自此,右边脸上从眉头至下颚都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印子。自那之后,羽林军的最高长官—御前卫叶逸辛便以面目不端为理由,将其革了职。那次演练,古语尘是在场观看的,史潘奋不顾身救人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虽然从那之后古语尘再也没有见过他。
“太……”史潘眉头一挑,张口便喊,却被古语尘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脸上的伤竟然没有治好吗?”古语尘看着那条伤疤,诧异地问,脸上写满关心。
史潘心头一荡,似是激起了某种情绪,也似是想起了某些记忆,片刻后才缓声道:“你,你竟然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啊!你当时毫不犹豫去救那个士兵的样子,我觉得特别勇敢!如果我是皇上,肯定当场就封你为御前卫了。”古语尘十分认真地讲。
史潘心神微震,见古语尘说话之模样,丝毫不似说谎,况且童言无忌,且不说会不会兑现,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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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当是其真实想法了。他万万是没有料到这孩童太子竟是对自己有如此深刻印象和至高评价。
见史潘不说话,古语尘又看着他的刀疤处,再次关切问道:“你的伤怎么会没有治好?”
史潘‘哦’了一声,道:“伤口太深,没法治好,便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古语尘较怀歉意地低下了头,似乎史潘的伤和他有关,在他心里,史潘是任锦绣营校尉时受的伤,锦绣营又是为保护皇室而设,所以史潘受伤留下这么大一道伤疤,他心里顿时便感到过意不去,转瞬又想到那日在碧谷、夹中谷里,更是有无数人为了救他而毅然决然的牺牲了性命,想到同样是锦绣营校尉的天泰影,满身浴血却仍拼死奋战的样子。
仅这一想,瞬然之间,愧疚情感便侵占了古语尘的内心,他当下低垂着头颅,脱口而出道:“对不起。”
史潘又是一惊,这可是清宁太子啊!居然会对自己道歉?自己千猜万想,都不会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双手下意识地临空托起,赶忙道:“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当时大意了。”
古语尘抿起双唇,抬头又问:“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史潘想了想,说:“后来叶逸辛觉得我相貌不端,把我革了职,我便只好四处漂泊了,却不想在此地遇见了太,遇见了你。”这句话半真半假,被革职是真,四处漂泊却是假。
“啊!?”古语尘大感惊讶,“舅舅他竟会这样?”
史潘冷笑一声,心中愤恨道:“大抵如此。”
古语尘见其表情,猜其定是受了极大委屈,心里再感深深歉意,他想了想,在浑身上下掏来掏去,然后从内衬里摸出一小锭银两,道:“你先拿着,待会儿我再去要一点儿,现在中宫也不稳定,我也在四处漂泊呢!”说完,古语尘将那小锭银两塞到史潘手上,道:“你等我一下,我再去要一些!”
‘哗啦’
堂厅的门帘被拉起,原来是天无熵见古语尘久去不回,放不下心过来看看。
“太好了!商老,你来得真巧。”古语尘喜道,“你身上还有银票吗?给我一些吧!”他小跑两步,伸手便向天无熵索要银票。
天无熵奇怪地看了一眼古语尘,继而又是眼神微凛,与史潘四目相对,双方眼中尽是警惕。
“你认识他?”天无熵向史潘发问。
史潘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刀柄上,右脚微微后踩,未发一言。
古语尘见情势不对,刚要出言解释,那史潘却抢先开口,沉声道:“先不要出去,也不要从高墉郡走。切记!!!”
言罢,他双眼瞄了瞄二人,缓缓松开握刀的手,放松了姿态,从二人身旁大步流星地走出堂屋,在外头铺子里震声喊道:“走了走了!别吃了别喝了,赶紧赶路!!!”
刹时,只听得外头脚步噪杂,不一会儿,马匹嘶鸣之声遍起,再接着阵阵马蹄声踏踏传来,方才那一众马客,竟是又齐齐离去了。天无熵探头望去,只见往北的路上扬尘四起,显然他们没有往高墉郡去,而是去了北边的三狐郡。
天无熵眉头紧锁,深感蹊跷,自是不知那史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待那群马客彻底离开后,他向古语尘问清了其中缘由。这不问还好,一问,他的疑虑反是更重了。
要说这史潘突然出现在此处,和古语尘毫无关联,天无熵是断然不信的,可不管是敌是友,可为何在见到人之后,匆匆又走了呢?
是按兵不动?
还是另有所图?
临走前,史潘说的那句话又是何意?
是好意提醒?
还是别有用心?
天无熵好一番思索,仍是颇为费解,古语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天掌殿,我觉得史潘不像是要害我们的样子,不如就听他的,往北绕路走吧!”
天无熵缓缓摇头,半响才道:“方才那些人已经往北去了,且不说他们是敌是友,若是我们往三狐郡走,得绕上很大一圈的路程。眼下看来,我们的行踪应该已经暴露。”
猛地他又想到:“既然行踪已经暴露,想必自己要去往天乾城的意图也已被人知晓,既然如此,就算绕到北边的三狐郡,最终也会被有心之人拦截在三狐郡通往天乾城的必经之路上。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快马加鞭闯过高墉郡,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自己若是一心避战,倒也a不至于跑不了。”
下定决心,天无熵也不再多想,当即带着古语尘离开了三岔茶铺,向高墉郡飞驰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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