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第 66 章

又过了几天,村子里来了一老一少,据说这位老爷子是个大夫,因为儿子孙子都被征兵的给带走了,他和孙女没了活路才来白家村投亲。

事实上这爷孙两个不是第一波来的人,自从知道白家村暂时不用缴纳季税,不少跟白家村沾亲带故的都来白家村借过粮食,甚至有的还想留下不走,但在白族长和白青枫的软硬兼施下这些人没能成功。

白家村的人接济亲人,可以,但不能将人留下,村里的地道是他们最后的底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但这爷孙的状况不太一样,自从知道这爷孙会医术后,不仅是村里人,就是白族长都犹豫了。

大夫啊,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大夫,镇上的大夫都被抓到军营当军医去了,只剩下两三个年纪太大去不了的。但那几个老大夫年纪确实是太大了,加上儿孙被抓进军营,自己身体也垮了,弄的整个凤阳县找不出两个能治病的大夫。

“要不族长,我们将人留下吧?”白三婶犹犹豫豫的开口,她孙子从前天就开始发烧,因为没大夫,她和儿媳在村子里找遍了,只找到人家剩下的药渣,但也不顶什么用,孩子还是烧着。

要不是听说村子来了大夫,她现在还在家里守着孩子。她是真的慌了,害怕再这么烧下去,孩子命都没了,就算孩子熬过来也害怕孩子会被烧成傻子。

“是啊,族长,将人留下来吧,村子里不缺住的地方,吃的每家分一点就够他们两个吃了。”说话的也是家里有病人的。

白族长吧嗒着旱烟,他也想将人留下,但这老大夫说的亲戚家里早就没人了,换句话说老人家跟白家村非亲非故的,也不知道为人怎么样?白族长看向白青枫:“青枫你怎么说?”

白青枫从这爷孙两个一出场,就认出了那个“孙女”是墨煦,那这位老爷子应该就是姐姐说的张诤大人了吧?他按捺着内心的激动,等看完村里的人的态度,他才自然的道:“就先将人安排到我家旁边那个空院子吧。”

一听白青枫这么说,白族长以为他想要就近观察,也点了头,跟张大人道:“老大哥,你别怪我们谨慎,这世道您也清楚……只是您要留下来,得辛苦一下了,村子里病人不少。”

张大人一摆手,笑呵呵的:“我能理解,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白青枫带着人去那个荒废的空宅子,其他家里有病人的迫不及待的回家接病人。

等人渐渐散了,白青枫才对人一拱手:“小子青枫见过张大人。”

“哎,不必这么客气。”张大人将人扶起来,一边走一边跟白青枫打听村子里的情况,暗暗打量着白青枫的谈吐举止。

白青枫也在观察这位张大人,张大人跟白青枫印象中那些不苟言笑的大人不同。张大人面上的笑容一直不减,路上见谁都是笑呵呵的,不说话也自带三分笑意,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位高权重的老大人。

因为空宅子还没有收拾好,白青枫先将人带到自己家,刚落座就有人敲门:“青枫在家吗?张大夫在不在这里啊?”

白青枫去开门,门外挤了七八个人,白青枫赶紧将人让进来。里面红袖和墨煦已经支好了桌子,张大人坐在桌子后面。

白三婶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抢在最前面,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知道她家孩子病的重也不跟她争。

“大夫,你给看看我小孙儿,他烧了两天了。”白三婶眼圈发红,要是儿子死了这就是她家的独苗苗,可不能出事啊。

张大人拉过孩子的小手,一边把脉一边沉思。

白三婶追问:“怎么样大夫?我小孙儿没事吧?”

张大人不紧不慢的撸了撸胡子,偏头喊了一声:“小墨你来看看。”然后给等待的众人解释,“我这孙女从小跟我学医,医术不在我之下。说句实话,我这身体也不行了,想让我这小孙女早点上手,以后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还能继续代替我行医。你们放心,我在一边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大家随他的目光看向旁边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女,少女神情很是沉静,面对大家的视线很坦然的回望过去,自然的上前给小孩儿把脉。她说着方子,张大人在一边写着,一边写还一边点头,好像对方子很是认可。

写完张大人将方子递给白三婶:“照这方子孩子很快就好了。”白三婶看看张大人的一大把白胡子,这老大夫年纪确实不小了,而且小大夫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的方子,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一咬牙将方子接过来,示意儿媳将东西放下,白三婶的儿媳立刻将一个小布袋放到桌上,里面装着一碗糙米。

后面又过来了几个看病的人,都是由张大夫把完脉后,再由小孙女小墨开的药。因为有老大夫在一边看着,大家对这药方也没有异议,都送了自己的诊金。有的是两个鸡蛋,有的就是像白三婶那样送了一点粮食,还有的直接送了半袋子的红薯……

拿了药方的人也不用四处求药,“张大夫”带着几个大箱子,里面都是药材。白三婶的小孙儿不过吃了一副药,烧就退了,从那以后说起“张大夫”爷孙那是赞不绝口。

因为“张大夫”这种相当于免费赠药的举动,他顺利在白家村扎了根。天气好的时候,大家上山砍柴还不忘找些常用的药材,有时候墨煦也会背着箩筐上山找药材。

白青枫的手换了几次药已经除去了纱布,虽然手指不像受伤前那样纤长白净,但好歹恢复了正常形状,每天他都会拿着笔写一小会儿字。

白青枫是一个读书人,从小握笔,这段时间不拿笔他浑身不自在,要不是手还没好全乎,他恨不得抄一天书过过瘾。

尽管不能长时间握笔,但他每天没事的时候就跟在张大人身边,天天不沾家。白清清也不知道他都在学些什么,不过看他越来越精神,眉宇间多了几分舒朗,白清清便也不去管他。

老大人守礼的很,见到白清清会主动避嫌。白清清也不往上凑,只私底下自己动手做了一身棉衣,让青枫带了过去,算是表达自己的谢意。

随着天气暖和,白清清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白青枫每次见到表情都特别惊恐,恨不得让白清清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才好。像是种红薯这种事他自己揽了过去,李崇文和白青松也默契的没来讨嫌,每次来也只找白青枫。

说起红薯,自从张大人知道红薯是白清清培植出来的,见到她就敬重的不得了,弄得白清清哭笑不得。

今天天气好,白清清坐在院子里做小衣裳,时不时就得扶着墙站起来走一走。她最近身体越来越笨重,坐下一会儿又腰酸。

“你可真是太难为人了。”白清清摸着肚子叹了一句。

“哎,家主,你怎么又自己起来了?”红袖端着一碗鱼汤过来,看到白清清挺着大肚子站在院子里,就赶紧过来扶着。她跟白青枫一样的心态,每每看到这么大的肚子就怕的不行。

“不用担心,家里有人看着呢。”白清清看了看一处阴影,那阴影好像有生命一样缩了缩。

说起来家里有这些暗卫还真是帮了大忙了,上次白清清自己出门不小心滑了一跤,就是被暗卫扶了一下才没出事。而等白清清站稳连扶她的人都没看到,一个个的就跟影子一样。

“那也不行,这都九个月了,三婶说了,这个月份随时都可能生产。我跟她说过了,等家主发动了她和墨煦姐就过来接生。”

白清清看着眼前这碗鱼汤一点胃口都没有,任是她再喜欢吃鱼,一连吃上几个月也有些受不了。但不吃鱼汤就要换成鸡汤,两者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正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咽鱼汤,白青枫从外面进来,看到白清清喝的鱼汤也是脸色一变。他每天都跟白清清吃一样的东西,一份鱼汤白清清吃不完,都是他收底。跟着吃了几个月,他现在看到这两样脸都是绿的。

“青枫回来了?”有人分担白清清高兴的不行,“锅里有汤,快去盛一碗!”

白青枫果断拒绝:“不用了姐,我一点都不饿。”说着担心的看了眼白清清的肚子,又小心翼翼的往后挪了挪,生怕碰到她的肚子,“姐,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还行。”这孩子挺省心的,也没孕吐什么的,平平顺顺的在她肚子里呆了几个月。

“哦,那就行。”白青枫随手从桌上扒拉了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又是姐夫送过来的?”

“嗯。”汤远走了,倒也没跟白清清断了联系,像是箩筐里那细软的布料就是他让人送来的,“他说这段日子就会回来了。”

“回来?”白青枫啃苹果的动作一顿,“不走了?”

“他说皇上身体恢复的不错,毅王也不成威胁,他暂时可以抽身。”说到这里白清清道,“你不是很清楚吗?上次毅王收到的红薯竟然有大半都是发霉的?毅王军吃了发霉的红薯上吐下泻,那场战争朝廷赢的胜之不武。”

“哼哼。”白青枫只顾着吃苹果好像没听到一样。

“青枫,我只是希望不要死太多人。”

“姐,我们的红薯没问题,现在整个凤阳县都在吃红薯……偏偏郑知府没有保存好那些红薯,为了让红薯好看些,竟然将那些红薯清洗了一遍才送到毅王手里,红薯坏了关我们何事?”

“再者,姐,早点结束战事不好吗?就算会牺牲一点人,总比以后会死更多的人好。姐,你有些妇人之仁了……”

“你说什么?”白清清猛地一拍桌子,抬脚就要踹他。

白青枫跳起来就跑:“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家主,家主,小心。”红袖心惊肉跳,赶紧安抚白清清。

白清清吹吹自己拍疼了的手心:“臭小子。”她也不过怕白青枫以后会心有愧疚后悔罢了,战争一定会死人,而且毅王这边死的都是青省的百姓,甚至是白家村人、白青枫的族人。

他现在这么轻松是因为他只是幕后的推手,并不曾直面死亡。若是有一日白青枫意识到,有那么多人因为他的行为间接死亡,他会不会后悔之前的轻慢?

白清清心情有些低落,偏偏白青枫又在这个时候从门口探出头来:“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朝廷不是说了?降兵不杀。正阳哥已经传信回来了。姐,都说一孕傻三年,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你要不就好好养胎?”说完不等白清清发脾气,头又缩了回去,这次是真的走了。

白清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真怕白青枫受了一连串的打击,长成一个冷漠无情、为达目的,不将人命放在心上的人,还好……

“臭小子,还敢嫌弃我现在脑子不好使?”白清清扶着因为心情激荡有些翻腾的肚子,吸了一口气,轻轻拍拍肚皮,“你也是个臭丫头。”

接下来半个月白清清看着自家天空,一只信鸽接着一只信鸽的飞。偶尔也会听白青枫说几句,比如郑知府被推了下去,现在青省是毅王的大儿子主事;毅王有些狗急跳墙,在战场上有些不管不顾,到了一个城里就烧杀抢掠等等,听得一边的红袖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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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远回来又是在夜里,白清清听到动静,刚把枕头下的刀抽出来就被人按住了:“是我!”

红袖下来点了灯,烛光一照果然是汤远,他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身上还带着一股从战场带下来的血腥味。

见白清清皱了眉头,汤远赶紧离床远了点:“一会儿我去洗洗。”

红袖就道:“我出去烧水。”推门出去,给两人留出空间。

白清清抱着肚子坐起来,看得汤远心惊不已:“小心点,小心……”

白清清拍开他的手,不用他扶。她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个竹篮上,篮子盖的布巾一动一动的,像是装着什么活物。

“那是什么?”

汤远站在原地颇有点手足无措,叹了一口气将篮子拎过来放到白清清面前。白清清一掀布巾,篮子里竟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睡的正香,小手小脚时不时动弹一下。

白清清一惊:“这是?”她声音都放轻了,生怕惊到孩子。

汤远将披风脱了坐在床边,跟白清清一起看着篮子里的孩子:“这是我皇兄的孩子。”

说到这个汤远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又叹了一口气:“我皇兄不信任我……这孩子生了才派人送到我手上,说是让我看在亲兄弟的面上,让我护一护他这辈子唯一的血脉……只要这孩子活着,以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他不想当什么皇帝,只要皇兄好好跟他说,这孩子他一定会好好保护起来。现在算是什么,倒像是他为了皇位才接手这孩子,但他又不能真放手不管。

“京城那些人有些狗急跳墙,皇兄他最近又中了一次毒,不然他也不会‘冒险’把这孩子送到我手上。”说到这里就算是汤远也忍不住冷笑一声,“他既然觉得我留在京城不怀好意,那我干脆就带着这孩子离开京城,京城那地方就随便他们折腾吧。”

汤远说完有些忐忑,见白清清不说话,试探道:“我没跟你商量就把孩子带回来了,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把他养在别处,也好过这孩子折在京城。”

白清清摸着孩子的小脸,见他嘴唇发紫,忍不住开口:“这孩子身体不好?”

汤远今天叹气的次数好像格外多,“心疾。我皇兄本来身体就不好,这孩子又是早产……等他大一点,身体能承受药力,我再想办法给他治病。”

“那就留下吧。”白清清将孩子从竹篮里抱出来,放到自己身边见他又睡踏实了才开口:“这孩子叫什么?”

“赵祈延,我皇兄说希望这个孩子能延续他的血脉和地位。”顿了顿,汤远又道:“我皇兄叫赵平襄,我本名赵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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