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石头落入水中溅出一串水花。
白青枫一把抹掉脸上的水中,回头就是一笑:“姐,你怎么来了?”淌着水上岸,光着脚踩在岸边小石子上,走到白清清身边,“姐,你别往这边走了,河边滑。”
白清清不由扶了一下微微凸起的肚子,皱着眉看向白青枫的膝盖:“再过些日子就要落雪了,怎么还下水?小心以后膝盖疼。”
白青枫一边走一边弯腰,将挽到膝盖的裤腿放下,“还有太阳呢,我这不是看看,能不能在结冰前再捞两条鱼?”
“我不缺那一口吃的!”白清清微微提高了声音:“快回家用热水泡一泡脚。”
“哎。”白青枫看看白清清脸色,乖乖应了一声:“我这就去提鱼篓。”伸出的右手不太灵活,关节凸出形状怪异。
白清清看过去,白青枫赶紧拽下袖子遮了一下。
“别着急,那边人不注意我们了……”白清清在周围逡巡了一番,压低了声音,“等过一段时间,我想办法给你治手。”
白青枫也低低应了一声:“我这几天看了,那个人现在隔两三天才会来一次。”
这个人自然是郑知府派来,监视白清清姐弟的人。只是办这事的人也不想想,在村子里没有青壮的情况下,出现一个货郎天天过来,是有多突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货郎村子里有相好的呢,况且这货郎怎么逃过征兵的?
办这事的八成是一个年纪不大,身份地位却不寻常的人。恐怕郑知府那边来来往往的都是男人,那人接触不到下面村子的情况,就这么吩咐了下去。
而且那人还是一个独断专行、任性妄为听不进人话的人,其他人畏惧他的身份不敢反驳。要不然但凡有人敢提一句这么做不妥,那个货郎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候派货郎来监视,实在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决定,一点都不接底气的阴谋诡计,没看到村子里的妇人小孩,都离那个货郎远远的?谁都不是傻子。
白清清盯着白青枫去收拾鱼篓,闲的无聊忍不住开始分析,背后那人的性格和身份。想着最近那货郎来的少了,应该是将发号施令的人糊弄过去了,底下的人自己调整了策略。
这样看来那个人还是一个没能力、没手段的人,手下对这个人的畏惧显然是来自于其他人。哦,听说毅王有三个儿子,年纪最大的才十五,最小的才七岁,不知道做这个决定的是哪一个?
应该是小儿子?小儿子才有这“童趣”玩“货郎扮演游戏”。不过也不一定,万一毅王的儿子就是傻呢。
“姐?”白青枫手在她跟前晃了晃,“姐,外面冷回家吧?”
白清清回神,又接着说起刚才的话题:“族长最近总是在我们家附近转悠。”
“族长?”白青枫现在跟族长相处的还挺好,一听这话忍不住回想,好像是这半个月经常能看到族长,他还以为族长终于从儿子上战场的打击中,振作起来了呢。
“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在这村子里待着,有什么事情族长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那我明天背一筐柿饼出村看看,也试探一下族长的态度。”
这几个月白清清看着白青枫跟只仓鼠一样,什么野菜柿子野葛根,只要是能吃的,他都想办法往家里弄。白清清看得不得他太过拼命的样子,将之前让红袖藏在老宅的地窖给他看了,但白青枫为着掩人耳目还是来回捣腾吃的,一刻不敢停歇。
可没等白青枫去县城,夜里就飘起了雪花,第二天一开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白清清围着被子坐在炕上,炕半夜里就点了起来,坐在床上暖烘烘的。
“哒哒哒。”窗户上响起敲击声,白清清不理。
“哒哒哒。”声音响个不停,白清清烦了,小心的从炕上下来,一把拉开窗户,冷气扑了她一脸,让白清清打了个寒噤。
“哒哒哒。”一低头,果然见一只熟悉的机械小鸟,嘴里还叼着一个小竹管。白清清伸开手,那机械小鸟将嘴里的竹管放到她手里。
轻飘飘的一只竹管,白清清看也不看,随手就抛进雪地:“别送了。”
机械小鸟哪有什么灵智,歪着头卡了半晌,慢半拍的将雪地里的竹管叼走,当做回信给它的主人带了回去。
“呀,家主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你现在可不能吹风。”红袖搓着手进来,看到白清清正站在窗户边,窗户还大开着。她赶紧上前几步把窗户关了,扶着白清清做桌边吃早餐。
“我刚才去取了一些炭过来,没敢多拿。等天好一点我和少爷再想办法,弄些柴火回来。”
红袖嘟嘟囔囔的,看着倒是比在白家大宅子时有烟火气多了。
正吃着饭呢,族长白着脸敲响了门,白青枫从屋里出来开了门:“族长?”
“你姐姐在吗?”白族长眼底还有黑眼圈,胡子拉碴,明显是一夜没睡。
“我姐在呐,族长有什么事儿吗?”白青枫想起姐姐说的,白族长最近总是在自己家转悠,心里就起了防备。他站在门口也不让路,把着门跟白族长说话。
白族长强忍着没直接冲进去:“青枫,我找你姐姐有事,你先让我进去。”
“族长进来吧,青枫快来和族长一起暖暖身子。”白清清在堂屋门口露了个头又缩了回去。
招待白族长是在堂屋,只白清清脚边有个火盆。白青枫一进门就不见外的蹲到火盆边烤手。白族长跺了跺脚上的雪,但没好意思过去,也是他心里焦急也顾不得身上的冷。
“清娘!你做的生意大,在隔壁的庆羊省有没有认识的人?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那边的情况?”白族长说着老泪纵横,“正阳他们在樊城啊。”樊城是庆羊省的省城。
白清清一惊:“樊城?”
白族长擦了眼泪,稳了稳心神,才按捺住心里的担忧:“我昨天晚上才收到的消息,正阳他们已经打到樊城去了……”
“这么快?”就算是青省距离樊城不远,也不能这么快让这些贫民百姓上战场啊。
白族长坐立难安,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也是病急乱投医。知道现在的白清清可能也做不了什么,但他总想着白清清是个有本事的,或许能有什么门路呢?
白清清按下身边想要开口的青枫,对白族长微微一笑直接问:“怎么,郑知府没将正阳哥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吗?”
白族长一惊,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凳子被他带的晃荡两下啪嗒一声翻倒在地。
“你,你怎么知道?”
“族长没做过盯人的事,做的也太明显了。”白清清示意白青枫将人扶回去,这上了年纪的人情绪可不能太激动。
“族长,您还是坐下吧。”白青枫将凳子重新给白族长放回去,扶着他坐下,安抚道:“族长,我和姐姐也知道你的难处,但你也看到了我们两姐弟如今的状况,实在是有心无力。”
白族长背一下子就坨了,他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也想做个君子。但他是一个族长、是一个父亲,实在有太多东西要考虑……
他脸上露出几分迟疑,白清清也不催他。就见白族长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几个小小的金锭子,苦涩一笑:“就是你们不提,这件事我也是要说的。”
白清清拿过一个金锭子,底上刻着一个郑字。
“你和青枫都是白家人,我也没想如何,只要你们不出村子他们那边也不会管。”白族长用一种希冀的目光看向白清清。以后白清清姐弟有什么出格的情况,他也不会如实往上报,只希望白清清能联系到关系,看看正阳的情况。
白清清还是摇摇头:“族长,我算半个犯人,连白家村都出不去,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不过,我这里有几种伤药正阳一定用的到。”说着一边的红袖拿出来两个小瓷瓶,放到白族长跟前。
“这种药只要一点点,就能快速止血。”白清清看出白族长眼中的蠢蠢欲动,警告道:“不要想着拿这药去邀功,这种药使用的药材非常珍贵。就算有药方,我也是攒了好几年的药材,才得了四五瓶。而且族长确定那人收了药,会放正阳回来?你可要想好了,这药落到别人手里,正阳可就没有了。”
“族长,你应该能想到办法完好无损的,把药送到正阳手里吧?”
白族长心里挣扎了一番,最终宝贝的将药收到怀里:“我能,我能,我回去就联系接头人,托他把药给正阳。”哪怕把毕生积蓄都给出去,只要能确定正阳的平安。
他心里对郑知府之流不是不怨恨的,说好了只要他帮忙看住白家姐弟,就不让正阳上战场,但事后又送回正阳的亲笔信来威胁他。正阳信中说他和白家村的男人现在都在樊城,那信上还带着血迹,拆信的时候他手都在抖,根本不敢给妻子和儿媳看信。
白族长根本就不敢相信,郑知府收到这药能将正阳放回来。正阳回来他是不敢想了,刀剑无眼,只希望这好药能留正阳一条命。他拿着药就想走,白青枫拦了他一下:“族长,还有其他事情得由你安排。”
“什么事?”看在药的面子上,白族长又坐了回去,知道这两姐弟比他见识多,白族长也愿意多听两句。
而且为什么郑知府不让他监视其他人,就看着这两姐弟?一定是这两姐弟有什么值得毅王重视的东西,又都是白家人,为着这个他愿意赌上一把。
白青枫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又拿着一张纸出来:“族长你看。这是我估算出来的整个青省的粮食产量,和青省的人口数量。”
“这……”白族长也是当过家的,加上白青枫写的清晰,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粮食怕是不够吃啊。”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白青枫叹了一口气,“这粮食不够吃该怎么办呢?要么就赶紧攻打下其他省,收集那个地方的粮食。但同样吃饭的人也多了,毅王的军队还在不断扩大,早晚有一天他们还会再来村子征粮。”
白清清也指指外面的大雪:“还有将士们御寒的衣物从哪来?药草呢?毅王底蕴不足,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几年时间,就能准备充足的。”
白族长恍然:“算算时间,他们怕也要来了。可是我们的粮食哪里够吃。”
白族长听自己父亲说过马匪,他们进村烧杀抢掠,将村子里的粮食钱财一扫而空。好一点的还会留下点东西,凶悍点的直接放火杀人、斩草除根,女人孩子也不放过。
现在村里连个能拿刀的男人都没有,都是些老弱妇孺,那些造反的军队和那些马匪有什么区别呢?青省的官府都是他们自己说的算!
“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