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白清清睡过去,汤远却有些失眠。人人都怕死,他不怕死,可是他不想死,所以他也怕死。但白清清不一样,他感觉不到白清清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自己生命的珍视。
遇到强人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脱险,而是举着刀跟人鱼死网破,没有一点犹豫,这是不对的。汤远有种白清清随时都会离自己而去的感觉,就像白清清现在对自己生命都这样随时可以舍下,有一天白清清想要抛下他,是不是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和不舍?
汤远有些挫败,第一次窥见白清清娇美笑容下的淡漠和冷硬。
这些想法要是让白清清知道了,准该奇怪。她每天吃好喝好,争取让自己每一天都高高兴兴的,怎么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活了四十多岁了,怎么想都赚了二十年,值了!还不能做点“出格”的事儿?再说,面对危险她想要反抗有什么不对吗?
第二天白清清改了主意,没急着去关先生那里,哪里有关先生那边刚暗示结亲,她就迫不及待上门拒绝的?事缓则圆,她不着急。
年关将近,各处的管事这几天都陆陆续续的上门报账。天气不错,白清清让人把桌子放在太阳底下,和几个管事坐在太阳底下,边晒太阳边查账。
她在现代时特意学过心算,账本她翻一遍就大致知道数目对不对。
白清清挺直着腰背坐在宽大的圈椅上,往桌面上丢一个账本喊一个名字。被喊到名字的管事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回答她的问题,没有被喊到名字的管事一个个也都坐立难安,手边的热茶点心愣是没人碰。
点了几个人出来,白清清手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嘴里不停的报着数,碧水坐在她旁边的矮几后面记着账。白清清头也不抬,对面的几个管事却一点小动作也不敢有。
这是汤远第一次见到白清清处理事情,也认识到白家家主这个称呼名副其实,白清清比他见过的一些男子还要优秀。
可能是因为他的目光存在感太强,白清清视线往那边一瞥,见到汤远先是一愣,随即对他笑了一下。不是往日对他那种亲昵的,带着撒娇意味的笑,而是一种好像是对待生意伙伴——客气的,疏远的笑。
汤远能想象的到,白清清在街上遇到哪家的家主就是这样笑的:好巧,不如一起喝个茶谈个生意?
就是这样客气的,不带多少亲昵的笑,让汤远窥见了白清清的冰山一角。汤远捂着砰砰跳的心口退了回去,突然生起的征服欲,让他兴奋的有些战栗。
“姑爷,白家二爷来了。”岑叶突来到来打断了汤远的出神。
“二叔?”汤远看看表情严肃正跟管事说什么的白清清,点点头:“那我先去看看。”
岑叶也是这个意思,家主正在查账,怕是没时间理会白家二爷两人。
汤远来到会客厅,白二婶正捏着盘子里的点心吃,吃两口就灌口热茶,那架势活似多吃一口,就多赚二两银子似的。
白二叔似模似样的站在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前,不知道看没看出来那幅画是青枫临摹的。
听到汤远进来的脚步声,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白二婶拍拍手上的糕点渣子,随便用手背抹了抹嘴:“侄女婿来了?”
汤远对两个人拱了拱手:“二叔,二婶。”
白二叔心不在焉的对他点点头,继续去看那幅画,倒是白二婶朝他身后看了看:“侄女呢?”
汤远撩开衣袍坐到一边,对白二婶一笑:“娘子在查账呢,一时怕是走不开身……二婶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白二婶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你们这新换的宅子还挺阔气的,比之前那个还要好。你们之前的宅子怎么办?那个宅子离三省书院不远吧?”
“还好。”汤远对她矜持一笑,“都是娘子持家有方。至于老宅,青枫在三省书院读书,时不时会过去落脚。”
白二婶喝了一口茶,觉得茶淡了,对守在门口的岑叶摆摆手:“怎么这么没眼色?这茶都要凉了!换壶新的来,冲的浓一点,就泡之前的那个什么老君眉。”
白二婶哪里喝的出来这些茶有什么不同,只是听说过老君眉比较名贵,多喝一点她就多占一些便宜。
“哎。”岑叶应声进来撤走茶壶。
白二婶招呼一边的白二叔一声:“那画有什么好看的?快过来说正事!”
白二叔皱皱眉,但还是走过来坐到白二婶身边。白二婶也不客气,直接开口:“这件事我本来是想跟侄女说的,但侄女脱不开身跟你说也行,本来这些事情也该你为清清处理。”
汤远倒是有些奇怪了,这两位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出面处理?
白二婶轻咳一声,长辈的架势摆出来:“是这样的,青瑶和青松的年纪都不小了,我想让清清看看,这县城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我们好定下来。”
“特别是青瑶,她都快十六了,这亲事可得好好挑。家世不要太差,青瑶是我们娇宠着长大的,我们不想她出嫁后受委屈。”
也不是他们两个着急,这不是前几天青瑶从县城回家,就时不时露出少女怀春的神情。问她吧,她什么都不说;问青松,青松也只摇摇头说不合适。
白二叔二婶就猜测可能是男方的家世不好。这不?他们两个就想着快点给青瑶定下,给她收收心。
白二叔也盯着汤远,明显也是关注这件事的。
汤远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我对这县里合适的人家也不熟悉……”
“没事!”白二婶打断他:“你只要给清清带个话,她对这县里的合适人家熟悉的很!这几年县里差不多的人家,她都相过!”
汤远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他不喜欢白二婶这种带着羞辱意味的语气。笑了一声:“要不二叔二婶改天再来?”
白二叔看出他的不高兴,只以为汤远是因为白清清,之前跟其他男人相过亲感到生气,拉了白二婶一把,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白二婶撇撇嘴,她说的都是真话,白清清做的出来还怕人说?
但看汤远神色不好,想想这件事还是得跟白清清说,具体的要求也得跟白清清打声招呼,就站起来:“清清在哪儿呢?我们直接去找她说吧,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白二叔也站起来:“长辈来了,她总该出来见一面。”
正巧岑叶端着茶水进来,她跟这两位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知道他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放下托盘:“家主在后面呢,奴婢领二老爷过去。”
汤远见此也跟在两人身后,顺便把茶水也带上了,白清清不喝暖暖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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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这管事你也不用做了。姚程?”
“小的在!”
“他手里的事情你接过去。”
“家主!家主,这不能啊!我立马就让我弟弟回家,生意上的事情再不让他插手……”
“这话你也不用跟我说,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我不报官。赵管事,你回去吧。”
汤远几个人刚靠近就听见月亮门后的动静。绕过月亮门,一个中年男人额头冒汗,脸色颓唐的被人架了出去。
白清清喝了一口茶,对其他管事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转过头看向白二叔两人,白二叔白二婶两个人过来这事,早就有人回禀她了。
管事们都走了,白二叔二婶刚准备过去跟白清清搭话,就看到白青枫跟一个身形高大、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结伴走过来。
年轻人龙行虎步,气质不凡,身上的衣服是锦绣坊新出的锦缎。白二婶只看到过用这种布做的帕子,那人还爱惜的不得了。
白二叔二婶对视一眼,眼中俱是一亮。
“姐,你刚查完账啊?”白青枫刚才遇到了离开的管事。
白清清点点头,看了看打扮一新的两人:“这是又要出去?”
白青枫嘿嘿一笑:“同窗约我喝酒,我带韩大哥去壮壮胆子。”
“少喝点。”白清清叮嘱他,“带两坛‘春风’,那个酒不烈,你年纪还小少喝点酒。”
“知道了知道了,我同窗都喝酒……大不了我少喝点。”
韩晓吊儿郎当的站在一边,等两姐弟说完了,这才跟白清清搭上话:“放心,有我看着他呢。”他勾着白青枫的脖子,因为长的比较高,看上去像是整个人压在白青枫身上。
白清清神色松了点,目光在韩晓身上转了一圈,有些无奈,韩晓长得人高马大,偏偏喜欢花哨的衣裳。他赚来的银子都花在了买衣服和吃喝上,别看他外表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兜里掏不出几两银子,每到月底还要来白府蹭饭。这一身衣服买回来,恐怕接下来半个月都得赖在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