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租的旅馆套间为两卧一厅,照惯例小川和陌岩睡一间屋,允佳和小羽睡一间。陌岩九点准时上床,另三个娃又疯了一个小时才洗澡睡觉。
在这期间窗外的大雨稀稀拉拉化为细毛,然而旅馆四周及楼下大堂竟热闹起来,时不时有车灯扫过四周的树木,窃窃私语穿过走廊的人们语调中压抑着兴奋。四人房间的楼上原本没住人,此刻也多了低沉的咚咚声。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小羽和允佳在床上坐起来,小川也出现在卧室门口。小川睡觉时喜欢戴眼罩,此刻将眼罩撸起横在小光头顶上,像个飞行员。
“这家旅馆是不是有啥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不咱们去瞅瞅?”
“我和小川哥哥去,”允佳冲小羽说。
睡眼惺忪的小羽摇了摇头,“都累了,还是等天亮吧。”
身为“家长”的小羽想的是,万一真有危险,四人分开了无法相互照应。倘若那二人出去后半天不归,她不去找吧,放心不下。丢下熟睡的陌老师出门,又怕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不如就安心睡觉,见机行事。就算发生火灾,四人都会腾空,没啥好担心的。
第二日是周六,四人清早下楼瞅了瞅,貌似酒店都住满了,但无人出来闹腾。大概是因为客人们昨晚玩到深夜,此刻还在休息。
吃过午饭,客人们才开始陆续离开房间,下楼。还有不少住在岛上其他酒店的客人也开车或步行前来。小羽四人跟在人流后方,哦,原来这个看着不大的旅馆还有地下层呢,面积还不小。
先是一间新潮又舒适的小前厅,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一侧有塞满饮料和零食的自动售货机。穿过前厅是一左一右两间华美明亮的大厅。左边是赌场,市面上常见的那些老虎机、百家乐、轮盘什么的都有,显然不是给儿童玩的。右边是游乐厅,有带大屏幕的模拟汽车、打枪游戏,投球套圈领奖品之类的玩意儿。四人于是便进了右边的大厅。
“您好,门票,”一个穿深红色制服的女服务员走上前来,笑容可掬地说。
门票?还没听说过进这种游乐厅需要买门票的。这是什么老财迷开的店啊?
“多少钱?”小川问。
“小孩80,大人120。”
“我来付吧,”允佳抢先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
陌岩一进厅,就钻进靠门口处摆放的一辆塑料玩具车里,手握方向盘坐好,乖乖地等着。片刻后小川抱了几十个币回来,分给小羽和允佳一些。光门票就搭进去三四百块,小羽估计这些币也不便宜。
允佳往玩具车里塞了两个币,车便开始载着陌岩左右摇摆起来,同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儿歌:“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小川跑去打枪,允佳打算开模拟汽车,小羽却将她叫到一边,“这里有摩托艇,很想玩对吧?我让给你先玩。”
“为什么?”允佳一愣。
小羽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昨天来岛的时候,碰上的那个男孩不就开的摩托艇?”
小羽注意到,允佳自打在水上救了那个男孩,之后吃饭做事时便有些魂不守舍。
允佳脸一红,丢下小羽,自己走回去开汽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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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缪亲王让咏徽捧着礼物,二人坐上自家的车,去东部某海岸处拜见老师。为了显示诚意,没叫助理和保镖随车前来。
今日还是阴天,然而天总不能一直这么阴下去。父亲这次不远万里来看他,给他带了一套薄如蝉翼的面罩和手套,说是陛下送的,算国宝一级的装备。戴上后便如蒙了层蛛丝网,不仔细都看不出来,却能阻挡日光。也就是说,今后咏徽再也不必像其他嗜血族人一般昼伏夜出了。
“怎么,你不舒服吗?”在后排入座后,亲王发现儿子精神不振,有些病殃殃的感觉。
“不碍事,”咏徽强打精神笑了笑,心知自己正在发低烧。“昨晚在外面玩,雨下得突然,被淋到了。”
仅仅是雨的关系吗?咏徽听说,一个平日很少得病的人,若是受了打击或因为什么事焦虑,就特别容易生病。现在看来,允佳和陌岩那四人并不住在童话村,岛上酒店那么多,去哪儿找呢?父亲昨晚密会了九五真教的人,今晚还要去赴宴,恐怕动手就在这两日。他能不焦虑吗?
沿东海路行了半个钟头,车停在一座石青色旅店门口。
这里是囦神住的地方?不会搞错了吧?莫非囦神常年住旅馆?生意倒是不错,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父子俩疑惑地互望一眼,下车,走进大堂。见柜台后站着个穿青色汗衫的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在翻账本。奇怪的是,那些新进来的客人并没到柜台办手续或上楼,而是一个个进了楼梯间,再下楼。
缪亲王走上前去说明来意,满以为老头会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囦神?没听说过。”不料老头神态自若地说:“请跟我来。”叫背后小屋里的一个青年人出来看柜台,老头自己领着二人来到楼梯间,也下楼。
地下室分左右两个大厅,三人进了左边的大厅,经过一张张赌桌,最终来到厅尽头的一间办公室。
待推门进屋,亲王和咏徽都惊呆了。本以为赌场的办公室就是桌椅、沙发、监视屏幕什么的,而他们却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水族馆中,除了进门那面墙和地板是不透明的,头顶、四周都是海水。
更妙的是,并没有任何玻璃墙将水挡住,无论头顶还是侧面的水,都规规矩矩地待在一面看不见的墙外。偶尔有好奇的鱼游来,想钻进房间,明明就是毫无遮拦的水面,鱼却似碰上了什么障碍物,连连碰壁。
震惊之余,二人才开始注意屋内的陈设。靠门处是一圈会客用的沙发,当中有张小桌。再远些的地板上有个两米见方的小池子,里面也是海水,却与四周的不同。池子里的海水有浪,浪并不大,每一条只是细细的一条线,海面上还有些黄豆大小的东西。池子一旁是张藤椅及一棵一人高的红珊瑚树。咏徽忽然有种直觉——池子里的景象同外面的真实世界是一样的,只不过微缩了。那些小黄豆就是此刻浮在海面上的一艘艘船只。
“坐吧,”老头示意客人同他在沙发入座。“亲王和公子大老远赶来,辛苦了。”
缪亲王这才反应过来,老头便是囦神,连忙起身冲囦神行礼。而咏徽则按照父亲事先嘱咐的,跪在地上给囦神磕了个头。
“起来吧,”囦神笑眯眯地冲咏徽说,“咱们昨天见过面了,不错,后生可畏啊。”
咏徽略一迟疑,莫非昨日掀起巨型海壁救了自己的,便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老头?
接下来,亲王同囦神详细讨论了拜师的事宜。
“别的都好说,”囦神的面色略微严肃起来,拖长声调说道,“学费请记得每月一号交,超过五号的话请自动补交百分之十。”
咏徽听得暗暗咋舌。这上古时期便存在的海神,居然如此看中钱财呢。
“哦,这点请不用担心,”亲王立刻赔笑着说,“会一次付清一年的学费。另外,我在这岛上有几个九五真教的朋友,这几日会有仇家上门,不知囦神老师肯否帮忙?”
囦神闻言皱起了眉。“杀人的活,我可很久没有做过了。不过如果价钱合适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让他们自己来和我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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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游乐厅里的小羽等人正玩得起劲儿,忽见酒店前台那个老头朝他们走来,笑眯眯地问:“玩得好吗?开心吗?”
小羽依旧骑在摩托上,闻言松开双手,两根辫子一前一后搭在身上,鼓鼓的腮帮子像是在和谁置气。打量了老头一会儿,问:“老伯伯,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一愣,“我不就是这里的掌柜吗?”
小羽伸手指了下还在坐儿童玩具车的陌岩:“他那么大的人玩这个,换成别人肯定要惊奇一番。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该是早知道我们的底细,对不对?”
“哦?”老头这回倒真是吃惊了,“小丫头真厉害呢!那你觉得我是谁?”
“老财迷,还是个鬼。”
“鬼?”
小羽又伸手指了指老头的脚,“你没影子,不是鬼是什么?”
老头闻言,面上故作凶狠之色,“我要真是鬼,你不怕吗?”
“不怕,你还是老财迷呢。为了吓唬几个小娃娃把其他的客人也都吓跑了,以后再没人敢来你这里玩,多不划算呐!”
老头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冲小羽走近一步,低声说:“哎呦,这么机灵的小丫头,我可是好多年都没碰上过了。不如你拜我为师,免费,如何?我老收徒弟学费可不便宜,只是难得碰上你这么个投脾气的小人精。能占便宜就绝不吃亏,别说同龄人,成年人都未必玩得过你,同满大街乌泱泱的傻蛋全然不同,倒是很有我老年轻时候的风范,真是越看越喜欢呢!”
小羽骨碌碌转了转眼珠,“要本囡囡拜你为师?也不是不能考虑。只不过想要收我为徒的太多了,你得先给我钱。”
“哈哈、哈哈哈哈……”老头用颤抖的手指着小羽,跟着整个人于空气中噗地消失不见。
老头离开后,小川一看手表,已经过了陌岩的“饭后午睡时间”,起身,送迷迷糊糊的陌岩上楼午睡。小羽和允佳又玩了会儿,币用光了。二人虽然还没玩够,也懒得去买币了,离开大厅,准备回楼上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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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同一时刻,咏徽和父亲也已同囦神告辞,穿过赌场大厅,同另一侧的小羽和允佳一同步入前厅。当咏徽看到允佳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恨不得立刻把“有人要害你们”的消息告诉她。
可父亲就在身边。缪亲王认识陌岩,而上次见允佳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婴儿。万幸那个男人此刻不在,咏徽绝不能给父亲知道仇家的后代便在他面前。
“是你?”允佳自然也看到咏徽了,驻足冲他一笑。咏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总觉得她见到他,心里同他一样愉快。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咏徽板着脸说了句,便随父亲进了楼梯间。
他们是住在这家旅馆吗?这里大部分客人都是外面来的,该如何确定他们的住处?要不要和父亲撒谎,说自己要去洗手间?
心里正琢磨,忽听下方同允佳一齐上楼的那个小女孩放声说道:“好累呀!咱们还是赶紧回二楼的客房吧。今晚也不出去了,叫外卖到房间里吃。”
二楼的客房?咏徽心道,就算要回房间,也不用这么明确地说出自己住哪儿吧?还“一晚上不出门”,这是摆明了等自己找上门来呢。真想不到,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
无论如何,咏徽坐车回府的路上,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随后又记起那个小光头男孩昨天说过的话:“男追女都是一个套路,先问姓名,随后就找上门来了。”
难道他还真的对那个女孩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