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那些看似美好的承诺,背后不过是为藏着他那颗欺骗的心。
白芍是老太太跟前大丫鬟,每月光到手月钱就有二两。
她绣技精湛,哪怕在府中不是最拔尖的,但出府照样能靠这门手艺衣食无忧。
且她父兄得主子重用,过得日子比他老家那些富户还要体面,无论怎么算,这门婚事他都稳赚不赔。
按理说两人才定情,白芍该对他日思夜想,想方设法要见他才对,杨勇生怕这事有变,寻思着先托人喊她出来见一面。
晌午他下了值,刚踏出护卫院就碰上了护卫长王东来,护卫长熟稔道:“你小子穿的人模狗样的要去哪儿呢?”
杨勇自不会说实话,他面色如常道:“下晌不当值,我打算出去喝点酒解解乏。”
王东来爽朗一笑,揽着他肩膀道:“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喝酒呢,我那有上好的女儿红,下酒菜都是现成的,你去不去?”
杨勇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以往他打猎获得的猎物也卖了不少银钱,可全都拿来买了酒,整日醉醺醺的躺在家里不省人事,所以才一分银钱攒不下来。
明知道白芍那头有迟则生变的风险,可听到有酒喝他还是走不动道了,他龇着大牙乐呵呵道:
“为甚不去,这段时日当差怕喝酒误事,我愣是滴酒未沾,早就憋的难受了,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王东来朗声大笑,他眼神闪烁不定,表面友善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实际上正琢磨待会儿要怎么套话。
杨勇兴致勃勃的同他吹嘘,压根不曾留意到他的表情,等二人到了王东来那屋,果然瞧见矮桌上摆了几道下酒菜及三坛未开封的酒。
杨勇眼里只见着酒了,哪还顾得上寻思白芍之事,他那馋酒的模样,引得王东来满眼轻蔑,他脸上的表情转瞬即逝,热情招呼道:“坐坐坐,这会儿不当值,你甭拿我当护卫长,咱俩喝酒喝个痛快。”
杨勇落座后,王东来提起酒坛倒酒,那香醇的酒味立刻弥漫开来,勾的杨勇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端起酒杯。
酒入口中,他双眼瞪圆,毫不吝啬的赞道:“这酒口感纯正,入口芳香,余韵悠长,令人回味无穷,王大哥这酒是哪来的?”
他说话间隙还不忘抿上一口,王东来立刻替他满上,不甚在意道:“这是国公爷去年赏下的,叫我婆娘给藏起来没找着,她昨儿回娘家去了,我好不容易才翻出来。”
杨勇乐不可支道:“瞧不出来王大哥还惧内,女人么,不听话就上手打,三顿一打就老实了……”
王东来沉声道:“媳妇儿是给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人,又不是牲口,哪能说打就打,怎么,你就这么对待你媳妇儿的。”
杨勇这会儿喝着酒心情愉悦,他漫不经心道:“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有银钱娶媳妇儿,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姑娘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王东来眼神微闪,又给他将酒杯斟满,淡声道:“咱们府里那么多出色丫鬟,你相貌堂堂又会武艺,就不琢磨着娶个回家?”
杨勇酒喝的急,这会儿有些微醺,他得意忘形道:“凭我的能耐,挑个丫鬟回家自是不成问题的。”
王东来放下筷子,目光闪烁道:“那倒也是,府里三等丫鬟多,哪怕是家生子,你俩要真能成事,去大太太跟前求求情,倒也能拿银子赎身……”
杨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大言不惭道:“三等丫鬟太过粗鄙,娶回家只能做做粗活,我是万不会瞧上的。”
王东来故作惊讶道:“你倒是好大口气,内院主子跟前的大丫鬟岂能瞧的上你,你怕不是痴心妄想吧。”
杨勇喝高了嘴上没把门,他洋洋自得的炫耀道:
“我想要谁,自有法子弄到手,老太太跟前的白芍你知道吧,她现下对我情根深重,非我不嫁呢……”
王东来嘴角挂着一丝讥笑,配合着道:“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在同石管家的儿子议亲么,这事儿府里好多人都知晓。”
杨勇此刻飘飘欲仙,大着舌头道:“石斛那小子不解风情,哪有我招人稀罕,你等着瞧吧,白芍听我的话,很快就会到老太太跟前跪求,介时我不花一两银钱,就能抱得美人归……”
殊不知,他这得意张狂至极的话,全让站在门外的白芍和夏里听在耳里,白芍气的脸色铁青,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眼中闪烁着怒火,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厮打他。
夏里紧紧将她拉住,凑到她耳旁悄声道:“先忍耐一下,待他将荷包掏出来再教训也不迟……”
白芍极力忍耐着,屋内王东来故作不信道:“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一穷二白,除了张脸能看其余一无是处,白芍姑娘能看上你才怪,打死我都不信。”
杨勇站起身,趾高气昂道:“我配她绰绰有余,不信你瞧,我这里还有她亲手做的荷包呢。”
总算是扯到重头戏了,王东来暗地里松了口气,继续说道:“白芍姑娘的绣品我有幸见过一回,那针脚细密的我能认得出来,你给我瞧瞧。”
杨勇喝高了,他不假思索道:“喏~你拿去看……我绝没有撒谎骗你……”
荷包一到王东来手里,白芍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踹门入内,她气势汹汹道:“杨勇你个贱男人,欺骗我感情,还四处与我泼脏水,看姑奶奶不挠花你的脸。”
杨勇喝多了酒反应迟钝,猝不及防之下,脸被白芍给抓出长长的血印,她不管不顾的胡乱打着发泄怒火,疼痛让杨勇稍微回过神来,他奋起反抗,一掌将白芍推了出去。
白芍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幸亏石斛过来及时,立刻伸手将她扶住,白芍回头瞧见石斛只觉委屈的不行,眼泪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石斛本就憋着气,见白芍哭的稀里哗啦,哪里还能忍得住,他怒不可遏道:“你这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连女人都敢欺负,看我不揍你。”
石斛看着憨厚,却是自幼陪同世子爷一起习武的,真较量起来,他比野路子的杨勇强的不止一星半点,加之酒精麻痹了杨勇大脑,他反应迟钝,根本不是石斛的对手。
夏里见白芍没有受伤,就不再管她了,接过王护卫长递来的荷包,直接扔进碳炉里烧毁。
石斛心里的恶气总是要找地方发泄出来,不然时间长了,难免会对白芍有意见。
等他打的差不多了杨勇酒也醒了,他跟滩烂泥似的瘫倒在地,瞧了瞧四周站着的几人,立刻明白了过来,他先是看向白芍,苦苦哀求道:“白芍,你怎么能联合外人算计我,你我之间的感情难道不作数了吗?”
白芍破了情障,又恢复了往日凶悍,她朝着杨勇狠狠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你个臭狗屎也敢来沾染本姑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本姑娘压根就不认识你,又有何感情可言?”
杨勇瞳孔紧缩,他不可置信道:“你好狠的心,竟翻脸不认人,你送我的荷包还在呢……”
白芍见着夏里将荷包销毁,这会儿她没有任何把柄在杨勇手里,抬着下巴道:“什么荷包?你少来污蔑我,我如今正同石斛议亲,怎会做荷包给你,定是你想要讹人故意败坏我名声,我定要找老祖宗做主。”
杨勇在身上寻摸荷包,忽然想起方才的事,他朝王东来吼道:“护卫长,那荷包我拿去给你看了,你快把它还给我。”
王东来坐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闻言冷声道:“杨护卫,注意你说话的语气,荷包我没见过,但你坏了府中规矩,我怕是留你不得了。”
杨勇面如死灰,他挣扎着爬起身,指着石斛质问道: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的对不对?你就算将我撵走又如何,白芍压根看不上你,你不过是世子爷身边的一条狗,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白芍脸色苍白,双手无意识搅着衣角,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恐慌,大声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只是我俩太熟悉了,我还没习惯转换身份……”
石斛转头朝白芍安抚一笑,语气平静道: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明儿我就让我娘去提亲,咱俩定下亲事,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培养感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芍因为他这话心里踏实了下来,她眼眶满含热泪,不住的点头答应,杨勇只觉异常刺眼,怒不可遏道:“你个没心肝的贱蹄子,待我如此无情无义,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石斛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语气冰冷道:“你要想死只管乱吠,想活就给我消停点,这里是国公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肆的地界。”
石斛说这番话时,是背对着白芍她们的,他的眼神如同一把尖锐的剑,犀利而不羁,与他以往给人的印象完全不符,杨勇一下子没了与之对抗的底气。
夏里并不在乎杨勇结局如何,反正他是不可能留在府里继续当差了,如此品行不端,肯定是要被逐出府去,她上前一步,拉着白芍手道:“这里交给石斛善后就好,咱们回乐寿堂。”
白芍下意识看了石斛一眼,他微微颔首,示意她们先离开。
这几天白芍因为杨勇的事担惊受怕,生怕他拿着荷包闹到老祖宗跟前,若是闹得不可开交,为了名声着想,她真就只有嫁给杨勇这一条路可走了,如今妥善解决,她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走在青石小路上,见白芍脚步轻快,夏里忍不住打趣道:“这回愿意安安生生同石斛议亲了?”
白芍脸颊微微泛红,仿佛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动人,她羞涩道:“我只是发现石斛跟我想的不一样,他踏实可靠,是能撑起一个家的真男人,若同他在一起过日子,我无需操心太多,岂不美哉?”
夏里摇头失笑,“你高兴就好,这事儿谁也别说,石斛也会守口如瓶,你回去后同石蜜姐姐打好关系,万不可疏远她了。”
因为石斛的事儿,白芍看见石蜜就别扭,下意识躲着她,这会儿倒是不会了。
二人回来后先去看老太太,此刻内室寂静无声,石蜜陪在老祖宗床榻前,谢嬷嬷坐在半闲圈椅上打盹儿,夏里走到她跟前,轻声唤道:“阿嬷,咱们回屋睡吧?”
谢嬷嬷本就没有睡熟,闻言睁开眼,浑浊的眼神看向她,声音低沉道:“你又跑到哪里淘气去了?”
夏里摸摸鼻子,悄声道:“咱们回去说,莫吵醒老祖宗。”
谢嬷嬷站起身,夏里忙搀扶住她胳膊,祖孙两晃悠悠往外走,正午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廊檐下的冰溜子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回屋后,夏里言简意赅将白芍的事说了出来,谢嬷嬷惊讶的瞪大双眼,她没好气道:
“白芍这丫头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同外男私定终身,你若不及时劝住她,她老子娘只怕要打断她双腿,前院管事怎么回事儿,如此品行卑劣的人也敢招入府中,简直胡闹。”
夏里忙用手拍着她背顺气,再次庆幸先前瞒着阿嬷行事,她轻声宽慰道:“那护卫已经被赶出府了,这事算是圆满解决,您可千万别跟老祖宗提。”
谢嬷嬷面色严肃道:“老太太若是知道白芍这般不守规矩,定不会让她在跟前伺候,石家多好的一门婚事,她偏不知道珍惜,简直愚不可及。”
夏里低眉顺眼的劝道:“她哪知道人心险恶,那杨勇奔着她去,自然竭尽全力讨她欢心,会被迷的晕头转向无可厚非,好在及时回头,倒也不算太晚。”
谢嬷嬷转过头审视着她,“你说世子爷插手帮忙了,你何时同他走的那般近了?”
夏里忙摇头否认道:“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恰巧碰到世子爷而已,我哪次见着那位爷,不是离得远远的。”
谢嬷嬷紧抿嘴唇,不放心的叮嘱道:
“世子爷那边你要懂得避嫌,不管大太太什么心思,你都别掺和,将来的世子夫人必出自名门望族,你若妄想攀权附贵,下场必不会好。”
夏里轻笑道:“阿嬷想多了,我知府里丫鬟蠢蠢欲动,但我半点想法都没有,我还是想早点带您出府过自在日子。”
谢嬷嬷有她这句话就放心了,陆陵川那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