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发难

香薷看着蔓青吃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她面上不显,坐起身道:“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姐姐都比我们年长,迟早是要放出去配人的,介时必会轮到你们,这会儿不必过于着急。”

紫芙忍不住讥讽道:“你倒是会说风凉话,要不你将这名额让与我姐姐,你再等等?”

麦冬上前一步,没好气道:“这是香薷拿自己功劳换来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赵小茴眼中满是不屑,语气微凉道:“你们得了好处,偷着乐便是,别一副端庄大气的做作模样,要我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定哪天谁踩着谁上位呢。”

香薷脸色微变,下意识瞧了夏里一眼,她依旧一副的云淡风轻的模样,察觉到她的目光,唇角微勾,“你什么时候挪屋?”

夏里压根不接赵小茴的茬,直接视她如无物。

香薷转过头,发丝滑落下来遮住脸,她低声道:“马上搬吧,换个清静点的屋子,夜里好好休息,明儿好当差。”

夏里自是没有意见,唯独麦冬有些郁郁寡欢。

“夏里走了,你也走了,这里就剩我一个还有什么意思。”

香薷虽有时会嫌弃麦冬,但始终当她是好姐妹。

“我说不定夜里还会高热,你陪我一起睡。”

麦冬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她俩从小没少睡一个被窝,香薷现在独住一屋,只要她不介意天天睡一起都成。

夏里不想耽搁时间,语气平静道:“那现在就搬行李过去吧,我给你帮忙。”

香薷高热过后手脚没力气,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掀被子起身收拾,看着她们忙活起来,蔓青眼不见为净,率先转身出门,紫芙忙跟上她。

她俩都走了,赵小茴自不会站那自讨没趣,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蔓青想回家一趟跟她爹讨讨主意,姐妹二人先去管事嬷嬷那儿告个假,然后再出府。

此刻汪掌柜正在屋里盘账,他算盘拨的噼啪响,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嘴角上扬,其妻周氏坐在他身侧做针线活,见他如此表情,好奇道:“当家的,你琢磨什么呢?”

汪掌柜抬头瞧了她一眼,嘿嘿一笑,“跟说不明白,你只管照顾好爷的儿子,打点好家里的事儿就成。”

周氏白了他一眼,“同我还神神秘秘的,我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

汪掌柜合上账本,伸手揽着发妻肩膀,压低声音道:

“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给老太太挣那么多银钱有屁用,总得为咱儿子打算不是。”

周氏最在乎的也是幼子,她悄声道:“你说老太太真能同意给咱儿子脱奴籍吗?万一她反悔……”

汪掌柜冷笑道:“老太太不会的,咱爹临走前把所有东西都交代给我了,我把着她那么多银钱,这点要求她怎会拒绝,两丫头还在她手里呢。”

周氏微微颔首,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声响。

“爹、娘?你们在哪儿呢。”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周氏忙从罗汉床上起身,她边穿鞋边高声招呼道:“我们在屋里呢,怎么了?”

姐妹俩面色不愉的进屋,紫芙拿起桌几上的果子啃了一口,蔓青脸色难看道:“爹,您不是说那二等丫鬟的空缺老太太答应留给我了吗?怎么她又给香薷升等了?”

汪掌柜眉头微蹙,“不过是个二等丫鬟的空缺,老太太没道理出尔反尔,今日府里又出何事了?”

紫芙嘴快道:“还不是因为世子爷意外落水,那香薷不要命的下水救人……”

她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后,汪掌柜沉思起来,周氏就是循规蹈矩的妇道人家,她虽疼幼子,对两个女儿也是在意的,忍不住絮叨道:“你俩平日在府里应该好好当差才是,虽有你爹在后头照拂,却也不是万能的。”

若是往常蔓青少不得要辩驳几句,这会儿她倒是知道反思了,如今乐寿堂不管是方夏里还是赵小茴,都不是省油的灯,连那香薷都知道费尽心思往上爬,她若还不知道长进,只怕有她爹在也无济于事。

她抬头看了她爹一眼,边摩挲着衣角,边抱怨道:“老太太从未召见过我们姐妹,她对爹似是没那么看重……”

汪掌柜表情严肃,眼神中透出两分冷厉来,他声音低沉道:“切莫胡言乱语,你们姐妹俩年岁小,又只是粗使丫头,老太太即便召见你们,又能说什么,明儿我入府问问老太太去。”

蔓青这才露出笑容来,她嗓音清甜道:“爹,这回的空缺我不指望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谁也不能越过我俩去。”

紫芙也跟着点头附和,汪掌柜淡声道:“这事我心里有数,你俩也争气些,别整日只知道混日子。”

蔓青乖巧点头答应,她可不会容许那些不如她的人,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汪掌柜言出必行,第二日便入府给老太太请安,他到时老太太刚用过早食,正在府中花园散步。

听闻他过来请安这才慢悠悠回乐寿堂,汪掌柜虽只是老太太陪房,但经过父子两代经营实力不容小觑,进府也能得杯茶喝。

听到茜草喊上茶,香薷着急忙慌准备茶盏,她身子还未痊愈,又初次当差,若不是夏里从旁指点,只怕今日就要挨罚了。

待她奉茶到汪掌柜跟前,他接过茶盏微微皱起眉头打量香薷,将疑惑表达的恰到好处。

“老太太这儿的奉茶丫头属下不曾见过,是才升上来的吗?”

老太太瞧了香薷一眼,声音低沉道:“不错,这丫头忠厚可靠,深得我心,就给提拔上来了。”

汪掌柜立刻放下茶盏,站起身拱手作揖道:“属下真是羞愧,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丫头送到老太太这儿来,既不能到老太太跟前伺候,又无甚拿的出手的手艺,不若让属下将她们带出府吧,免得碍了您的眼……”

香薷低垂着头不敢乱看,她听汪掌柜这话,总觉得有股挑衅的意味,她奉完茶就该退下了,不敢继续再听下去。

老太太气定神闲的靠坐在圈椅上,她分明是笑着的,可一瞬间又有着令人胆寒的凉薄。

“汪淮阳,你对我的安排有意见?这乐寿堂是你闺女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汪掌柜腰弯的更狠了,他不敢直视老太太的眼睛,顶着巨大的压力,颤声道:“属下不敢,只是当初您许诺过……”

老太太嘴角弯起轻蔑的弧度,一字一顿道:

“我给你的,你恭恭敬敬拿着,我不给你,你也休想伸手讨要,当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本分。”

汪掌柜眼神闪过一抹阴狠,他声音沙哑道:“属下明白,还请您看在我们父子两代忠心耿耿的份上……”

他话还未说完,老太太就毫不留情面道:“你们父子俩打着我的旗号,在外也赚了不少银钱,做人不能太贪心。”

汪掌柜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原以为老太太人老昏聩,外头的事只能依赖他,哪怕他稍有逾矩,她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哪知她会今日发难。

汪掌柜咬紧牙关,哆嗦着嘴唇解释道:“主子定是有所误会,属下自接手八家商行后,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怠慢,更是因为时常外出,所以妻儿照料不到,这才让两丫头越发不像样……”

老太太微抬着下巴,嘴角不经意间上扬,眼神中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谑。

“你这个时候就莫要来唱念做打那一套了,不妨先看看这账册。”

谢嬷嬷适时拿着账本送到汪掌柜跟前,汪淮阳一脸茫然,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哆哆嗦嗦的打开账本,一页未看完脸上就血色尽失,不自觉膝盖发软跪了下去。

老太太眼中满是冷凝,肃声道:“一直以来各大商行的账册都有两套,你是明面上的大掌柜,暗地里还有人监督着你,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晓。”

汪掌柜支撑不住身子差点栽倒,他脸上流露出绝望,声音艰涩道:“老太太就不怕,属下将您每月固定送银票给那人的事抖落出来吗?”

老太太直起腰身,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只怕你消息还没送出去,自己先身首异处了,你不是最在意你那幼子么,这几日他是不是常喊头疼?”

汪掌柜面如死灰,他认命道:“主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造次,只求您放过小儿……”

汪掌柜哪还有先前的意气风发,老太太轻轻转动手里佛珠,淡然道:“你继续替我卖命,把不该得的东西趁早吐出来,毕竟祸不及妻儿……”

汪掌柜以头抢地唯唯应诺,再生不出半点其他心思来……

香薷回茶水室后心神不宁,夏里就坐在门边的小杌子上做针线活,她抬头放松眼睛时,瞧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好奇道:“你怎的了?出去奉茶挨骂了?”

香薷连忙摇头,她到底年龄小经历的事情少,面露担心道:

“方才是汪掌柜求见老太太,他特特提起我,是不是记恨我抢了二等丫鬟的空缺来替他女儿撑腰了?”

夏里眉头微蹙,淡声道:“就算他是来找老太太说这事儿,他也未必能如愿。”

香薷面露不解,夏里轻笑道:“老太太既让你升等,又岂会朝令夕改,汪掌柜无论在外多风光,老太太跟前他都是矮半截身子的奴仆,他若真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今日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你了。”

香薷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她忆起方才内室的气氛,有些不确定道:“总觉得老太太跟汪掌柜之间有什么龃龉,我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感觉怪怪的。”

夏里并未太在意,她理着笸箩里的绣线,语气平静道:

“就算是有事儿,那也与我们不相干,你切勿多言,好好当差便是。”

香薷忙不迭点头,她唇角扬起轻笑,压低声音道:

“我托巧荷帮我准备了食材,晚上下值咱们一道吃宵夜吧,上回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感觉很是舒坦,这次就当是庆贺咱俩升等了。”

夏里想着她短时间内出不了府,同身边姑娘交好也是理所应当,她不求姊妹情深只期望和睦相处,若整日勾心斗角的过日子,那也太累心了些。

她面色如常道:“阿嬷那儿有老太太赏下来的荷花酥,我那还有一壶牛乳,我回去做了奶茶,咱们晚上一起喝。”

香薷眼中闪烁着光亮,她高兴道:“我让巧荷备了铜锅,咱们直接用碳炉涮锅子吃,这样轻省又便利。”

夏里眼角眉梢也荡开了笑意,她好久没吃过这一口了,直接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准备,你有不懂的就去找茜草姐姐,她为人最是和善。”

香薷轻轻点头应允,“你就放心去吧,我省的……”

夏里既然要煮奶茶,肯定是要给老太太和阿嬷送些去的,也让二人尝个鲜,临时决定做这事儿,手头没有太多食材,所以奶茶里头并无其他花样。

她做好奶茶时,谢嬷嬷恰巧回屋更衣,正好送给她尝尝味儿,谢嬷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只觉眼前一亮,口感丝滑,甜而不腻,茶香与奶香完美融合在一起,让人回味无穷。

“这滋味儿不错,老太太定也喜欢,可以搭配着茶点吃。”

夏里笑眯眯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都给您备好了,放在壶里温着,老太太若喜欢下次里头可加些其他东西,这次食材不全就算了。”

谢嬷嬷又低头喝了一口,语气温和道:“你爱折腾就折腾吧,老太太那儿还有我,汪家姐妹俩你日后不必太过忌惮。”

夏里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意会道:

“汪掌柜这是犯多大的忌讳了?他手握老太太那么多嫁妆银,按理说不该如此不谨慎啊。”

谢嬷嬷面无表情,眼神冷若冰霜,她讥讽道:

“汪淮阳得意忘形,以为主子老了不中用,真就任他糊弄了,岂不知他那点手段,我都能一眼看穿,竟敢妄图拿捏主子,实在是可笑至极。”

夏里微微收敛表情,老太太城府比她想的还要深,轻易糊弄不得,但愿将来不会同她站在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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