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桃花……”
英朔呼天抢地般的奔向桃花,踉跄几步扑倒在桃花身旁,爬了几步才挺直身体,一手扶起她的左手,一手扯去她手掌心的烛泪凝块,扯去指头般大小的一块表皮,她的掌心殷红殷红的沁出了鲜血。
“英朔,你太莾撞啦,烫伤了的手,用劲扯不得的,笨蛋!”
梨花此时无所顾忌,既不称呼英朔王子,还要骂他笨蛋,但看英朔,他并没有生气,烛火熄灭,桂花树下夜色朦胧,她也看不清英朔的脸色。
“我真的是个笨蛋,我的心太急了,想不到桃花这么见真,她可以一走了之嘛!”
“世上哪有这样粗心的王子殿下,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猎人只会舞刀弄箭吗?”
“梨花,我们只是在打赌开玩笑,谁知道桃花认死理,我错了,我以王子身份欺负她!”
“开玩笑打赌点天灯,桃花姐犯了什么罪?”
英朔抱起桃花,急惶惶地说:“梨花,带路,去桃花的卧房,你知道吧?”
“知道,”梨花说,“桃花姐、梨花的闺房,英朔王子能闯吗?”
“梨花,快走,顾不得那么多了!”
“西厢房。”
英朔抱着桃花走得非常吃力,梨花也帮不上忙,他喘着粗气问道:“梨花与桃花一起住呀,两人合住多不方便?”
“我俩只是丫头,不是公主。”
青素闻讯慌慌张张迎着英朔跑来,惊讶地问:“怎么啦,桃花,咋弄的象个死人?”
她的身后跟着骆麟,看见桃花的样子都很吃惊,骆麟先问道:
“怎搞的,打个赌,就拿性命开玩笑了?”
英朔搂着桃花回不了话,桃花的腰身软绵绵的耷拉下去,他只能咬牙坚持。
梨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对骆麟说:“骆麟大叔,帮帮英朔。”
“好嘞!”
骆麟呼应一声,瞬间奔到英朔跟前,不由分说地抱过桃花,回转身时问青素:“二师妹,送桃花丫头去哪里?”
“去正房,那里宽敞,”青素率性回答,“英朔暂时就居住正房。”
凰安所正房收拾得整洁干净,左室为洗浴梳妆间,中室为会客厅,右室是卧房,王子殿下所该拥有的一应俱全,陈设挂饰、桌椅茶柜、屏风帐帘多姿多彩,但缺少的是温馨和热闹,不过,温暖和欢声笑语都在青素东厢房的居室里,那里从后窗还可观赏花园里的茉莉花。
“英朔居正房,我不去,”桃花有声音了,“大叔,抱我去西厢房。”她没有睁开眼睛,也不急于撑持着下地走路,神仙抱她,她也乐得抱抱。
“桃花姐,你醒啦?”梨花欣喜地问,她不离桃花身边。
“梨花,桃花姐本来就没有死!”
桃花醒转过来,对所有人都是安慰,人们揪紧的心都放轻松了。
梨花看见桃花烫坏的手掌血红,心痛不已,说:“烫成这个样子,殿下,你可知道,明火烧手伤皮,烛泪烫人辣心哪?”
英朔愧疚之情溢于言表:“桃花太倔强了,岂知她当真,我心也痛!”
“知道认错,孺子可教,”梨花说,“青素姐姐,我去请刘太医过来看桃花,敷点药膏?”
“不用,这点馊事怎好外传?”青素说,“我屋里有烫伤药膏,是自己调配的,管用。”
“哟,有骆麟大仙在,胜过天下所有名医名药!”骆麟自豪地说,“梨花小丫头可别忘了,骆麟来自无际山,炼药三百年。青素师妹只习技艺,不懂药。”
骆麟搂着桃花仿佛搂一片竹叶,放她在床上轻轻巧巧,就象安放一个半岁的婴孩:“乖丫头,安安心心躺着,世人皆会经历伤痛,有伤痛才会有爱心!”他好象在诵念祷辞,但辞句让桃花听得分明,而一时难解其寓意。
“大叔,谢谢你,别笑话我和梨花的房间凌乱!”
“丫头,女孩儿爱干净,你们的闺房整洁干净,还有花香。”
桃花和梨花的房间不算宽敞,但也收拾井井有条,窗明几净,两张木床分别靠屋壁摆放,床头共用一张长桌,桌上最明显的是一盏油灯,窗外有个小花圃,花圃里有株新植的茉莉花,花圃里还有一株玉兰,几棵细竹。房间里看不见书纸笔砚,但见板壁上挂有两把剑,她俩是练剑不习书的女子。
骆麟不让青素、梨花和英朔进房间,他想制造点神秘,但青素知道,他只需要神仙的一口气,她能知会骆麟的心意。她有一个禁忌,不在桃花和梨花面前施展法术,她尽力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俗女子,这是蓝素姐姐与她的约定,以免王宫臣民把她俩真的当成妖女。
桃花已经回过神来,只是手掌心依然火辣的痛,半睁半闭着眼睛享受躺在床上的安逸的宁静,她有些后悔曾经讥诮过骆麟的粗糙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向他道歉。
“桃花丫头,闭紧眼睛,骆大叔给你疗伤。”
“大叔,疼吗?”她忍受了灼心的疼痛,有点后怕了,也甘愿接受骆麟的神疗。
“手掌心蜕了一块皮,很疼的,所以才要你闭上眼睛,你不看,别人也不能看,闭紧了眼睛就不会疼。”
桃花紧闭双眼,做着忍受疼痛的姿态,骆麟忍不住窃笑,但他没笑出声,而是笔挺地站在床边双手合揖,咕噜咕噜的象是念诵咒语,桃花知道他是在故弄玄虚。
英朔王子对骆麟的“医术”非掌好奇,他别在门框外窥探,可是什么也看不到,能看见的只是骆麟青灰色的一个背影。
青素暗自发笑,有意想调侃英朔一下,说:“殿下,你看不到什么吧?骆麟换上干净衣服了,你还是那个老样子,有失体统啦。”他的红绶绵服已经脱下收好,穿的还是那套青布衣装,青素解释过,那是王子殿下登位加冕时才该穿的礼服。
凰安所里曾用过伙夫和洗衣妇,半年前才辞退了,伙夫的粗布衣服骆麟穿着合身,他也不挑剔,但没有漂亮华丽的青年衣装给英朔换装。
英朔王子的换装问题令青素很伤脑筋,要给英朔换一套象样的衣服,青素必须回椒墅殿一趟,他该穿什么衣装,必须遵照蓝素王后的懿旨办理。
青素连日来在王城金昌与无际山之间往返已累得疲惫不堪,想起诸多事项令她头疼不已,便对梨花说:
“我回屋休息片刻,你给桃花取点莲子粥,大伙都休息一会,一个时辰后需要办事。”
青素说完直接走向东厢房,她的脑袋晕乎乎的,英朔非常敏感,眼见青素步伐不稳,悄声问梨花:“青素姐姐劳累过度了吧,还是有头风病?”
梨花直率地回答:“什么是头风病?姐姐是仙姑,不必见汤药。”
“梨花,我去看看青素姐姐?”
“别去,英朔,女人有时候的病,男人看不得!”
梨花情绪激动,极力摇手阻止英朔,她有一种预感,可能蓝素王后在召唤青素了,她是在为青素打掩护,尽管她和桃花都是平凡民女,但在蓝素王后身边多年,已然了解一些蓝素青素联络的一种默契。她曾私下里对桃花说:“我俩总有一天,必定会被那个人灭口。”
“得过且过吧,我们小丫头的命不如一只王八乌龟或章鱼!”
英朔有所领悟,注意力也就转移到桃花身上来了:“看骆麟,有什么奇妙之法?”
他对骆麟不使药便能治病将信将疑,在孔雀国王城瑞川,他亲眼见过神婆给长期卧床不起的病人施术疗病,但同时也有游医郎中施药扎针,病人奇迹般地痊愈,不知那究竟是神术的力量,还是药草的功效。
“好啦,桃花的左手完好如初了!”骆麟欢呼一声。
桃花起身坐在床边,抬起左手掌仔细端详,但见掌心红润如初,纹络清晰,欣喜的寻望骆麟,骆麟却退到门口木然的坐在木椅上发愣。
“骆大叔,你累呀,我给你沏茶?”
骆麟盯着板壁上挂着的双剑出神,没有搭理桃花,他的形象宛如木雕一样。
梨花抢先进屋,走到床边说:“骆大叔走神了,桃花姐甭担心,可能他有相思病,默念青素姐姐了吧?”
桃花感到十分惊讶,叹口气:“唉,这骆大仙的故事不多,心事却很多……”
英朔奔进屋里争着看桃花的手掌心,抬起来看了一眼,就轻拍一下,问道:“疼吗?”
桃花摇摇头,回答:“很平时一样,你打的重,就疼,打得轻,就象抓痒。”
英朔想想握紧桃花的手掌舔一下以示歉意:“对不起,桃花,我粗心了。”
桃花扭身观望屋板,把双手藏在胸腹间,冷冷地说:“丫头手皴,王子看不得!”她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伸了伸舌头。
英朔碰了冷钉子也不气馁,再次去抓桃花的左手臂:“桃花,真是我粗心了,请原谅!”
“一只粗糙的手,没必要看!”她再次拒绝了英朔,把手掌藏进了衣襟里。
英朔再次被拒,也不便强来,移步观望窗外的花圃,叹口气:“神仙,请帮帮我吧!”
梨花抿嘴一笑:“神仙在养神,顾不得你,”她不想打挠英朔对桃花的致歉,抽身走到骆麟身后静立下来,也不敢搅扰正在凝思默想的骆麟,内心对骆麟充满了一种个人崇敬。
“桃花,原谅我,你讲诚信,品性坚毅,我敬佩你,我跪下求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梨花回眸一看,但见英朔笔挺的跪在床边,昂头望着侧身坐在床边的桃花,她哑然失笑,慌张地说:“骆大叔,王子殿下跪侍女,我们看不得,说不得!”
骆麟一激灵,起身飞奔了出去。
“桃花姐,我什么也没看见!”
梨花走的匆忙,差点儿在门外摔倒,是骆麟扶住了她,她脑海忽的闪现一个奇怪的念头:桃花姐多娇情,好象在惩罚犯了错的小新郎。
英朔起身看着桃花,她粉红的脸颊和白暂的脖颈在彤红的烛火映衬下,令英朔心旌摇荡,神志迷糊,嘴角禁不住溢出一绺涎水来。
桃花轻轻扭身,头枕被卷,胸脯自然而然地挺拔,凸现出一种优美,她在打盹。
英朔抿嘴而笑,喃喃自语:“唉,人世间竟有这般美艳人儿,可怜被这深宫冷院糟踏了,这样子真的是人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睡了吧!”
英朔静静的站着,心绪却是躁动不安的,他望了客室门外一眼,门外漆黑一团,一阵轻风拂动砚池边的桂树,叶片唰啦啦响一阵,重又复归宁静。
客室的门半掩着,他走去关严了房门回到桃花跟前,伸手去解桃花胸口上的胭脂色纽扣,蓦然间客室外又吹起一阵风,吓得他颤抖着缩回了手。
“英朔王子,你怕什么,冷风也令你打颤,贵为王子,胆小如鼠,怎能谋大事!”
英朔在心底告诫着自己,定了定神,轻轻伸出两手抚住了桃花胸口上胭脂一般红润的纽扣,细心地解开。
桃花的盹打得沉重,丝毫不察觉英朔的动作,只是嘟噜了一句:“我累得要死了,岩妃姐姐,英朔王子好可爱啊!”
解开了第一个纽扣,桃花没有觉察,英朔再解第二个纽扣,桃花没有醒。
领口翻开了,露出桃花一抹稣胸皙如凝脂,英朔凝神,魂魄在渐渐散失,就在英朔迷失本性的时候,忽然有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英朔一惊慌忙缩了手。
梨花匆匆走过门口,大声说:“桃花姐,青素姐姐回来啦。”她一晃而过,不想搅挠桃花和英朔王子。
桃花惊醒过来,发觉自己胸口的胭脂纽扣被解,惊乍乍地说:“英朔哥哥,你干了什么?你人面兽心呀,桃花好心侍候你,你却不安好心?”
英朔朝着桃花摇手,说:“桃花姑娘,你别误会,你怕热是自己解的纽扣,我什么也没看见,你知道的,别给自己头上扣尿盆子,青素姨娘回来了,难道你想在青素面前现丑?我是个山野之人,无牵无挂,砍头只是碗大一个疤,什么也不怕。”
桃花脸色彤红,无奈地回身面对屋壁扣着纽扣:“小猎人,你真不象个王子,总有一天要报应的!”她好象真的生气了,仿佛烛火伤的是手掌,解纽扣是伤了她的心。
英朔的手指无意间抚到了胸怀里深藏的那一绺长发,那是英雪用小篾刀割下的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