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轻轻推开房门时,阿妈平静的睡着了,脸上撤去了敷药的白布袋,尽管表面还有点点疤痕,但已掩不住阿妈的慈祥与温暖,英琪坐条矮凳趴在床沿守护阿妈,右手与阿妈的左手紧紧握在一起,她也安静的睡着了,阿妈和二姐多少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这是英雄清楚明白的,自从他降生的那个风雨之夜,他的亲人们就没有过安宁的时刻。
他不敢打搅了阿妈和二姐的平静时刻,悄悄退出客房,走到西墙的蔷薇树下,坐在石条上享受下宁静的时刻,赶走了蛇妖狼怪之后,灵台寺变得格外的平静与温馨。
蔷薇花红白相间的花瓣缺乏艳丽,西边天际的夕阳收却了最后一抹光芒,天宇残留一点云霞,那是英雄觉得最为鲜丽的光彩,寺外树林间雀鸟最后的啁啾令人心旷神怡,但它也给人提示了黄昏和黑夜即将来临。
“我该怎么办,诸事繁多,该从哪里做起?少年英雄是谁最先提出来的,我是英雄吗,绝对不是。懦弱的臂膀如何能挽长弓、挥神斧面对千万马驰骋疆场,我的力量从哪里来?”
吴常下山去了,是不辞而别,英雄能理解他,树妹和孩子们就在灵台寺下不远处的山林里,离家两年多的树哥看望妻儿的心情迫切,由他去吧,他也不想把吴常带到曼陇村,更不能带他前往金昌王城。
金童没有转回灵台寺来,他寻找白秋练会遇到什么麻烦呢?翁美草芝与紫燕、紫莺姐妹打得火热,厨房烧水做饭正需要人手,慧正法师的三个僧徒忙着取水和去寺外南坡菜地里寻找蔬菜瓜果,看样子蛇妖狼怪骚扰灵台寺,寺中缺水缺粮了。
王炜道长心事很重,不愿见生人,也不跟英雄打招呼,独自一人躲在大雄宝殿里默诵经文,看来徒弟陈权的出卖和追踪对他的心灵伤害尤为严重,连两个可爱的女儿都难得搭理,又怎敢相信一个陌生人呢?
慧正法师什么杂活也不让英雄插手,安排给他的任务就是陪伴母亲,他知道英雄很快就要远行:“陪阿妈好好说说话,小英雄放心远行,阿妈寺中休养,一定安然无恙。”
他心里想,但没说出口:“我怎能放心呢?阿爸逝去,英雄不能没有阿妈,阿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离开阿妈我就是个没家的流浪儿,我想背着阿妈下山回家!”
不是没事做,是太多事不知从何做起?所有事宛若几条绳索缠紧脖颈令他难于呼吸,他告诫自己,自己天生不是一个玩童,没有在爷爷奶奶膝下笑闹,在阿爸阿妈怀里撒娇的福份,英雪顶替二姐做了琵琶女,拯救大姐迫在眉睫;龙真惠和莽应红即将被送进魔龙洞,如何才能拯救她俩不被魔龙敖鸧荼毒性命;英朔大哥去了王城金昌,他是柳星阑国王的嫡传,是九龙国真正的王子,国王病重驾崩,传王位给英朔王子上合天命下顺民心,可是他的身边只有一个贴心人骆麒,骆麒单手难敌众人,连同门师兄骆麟师妹青素都搞不定,怎能扶助英朔登上九龙椅宝座,弄不好枉自断送了性命,我又如何能助大哥一臂之力?
白秋练一贯维护英雄,她自己也有私心,制服魔龙敖鸧解除对心上人敖鸼的禁制,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她的期盼;翁美草芝更有所求……天哪,天下百姓都有所期翼,我一个懦弱小子怎能承受这千斤重担?我只想背着阿妈回曼陇村家里,我不能没有阿妈……
“英雄,看你心事重重,有什么事决断不了呢?”骆麋轻轻走到蔷薇树下,细声问道。
英雄抬眼看着骆麋凄楚一笑,一时语迟,无言以对,心中却想:我心乱如麻,谁知我心?
骆麋善解人意,紧接着又说:
“放心走吧,该去完成你的使命了,三师兄留下来守卫灵台寺,你阿妈的伤病也很快会好,有慧正法师和王祎道长精心照顾,更有紫燕紫莺姐妹把作阿妈视为娘亲一般服侍,放心走吧,大姐英雪和天罡爷爷,必定让你牵肠挂肚!”
英雄从遐想与思虑中回过神来:“三师兄,你真是英雄的知音。”他没有多说话,就算是知音,也不能把所思所想全然托出,没时间也没必要。
英琪也突然出现在客房门口,招呼英雄:“弟弟,阿妈要见你!”
英雄霍然起身:“三师兄,我去看阿妈。”
“去呀,师兄去找王道长,与道长谈谈话。”骆麋扭身走向大雄宝殿去了。
英雄走进客房,但见龙颜玉躺靠在床栏头,后背垫着厚厚的被褥,胸腹仅盖着一张薄麻毯,精神矍铄,七分伤痛已减三分,脸绽微笑等待着英雄。
“阿妈,你好多了,很有精神!”
英雄已把大红披袍收藏在包袱里,身上穿的是阿妈为他赶制的湖蓝色衣装,他与英琪站在一起已经高过二姐半个头。他见了阿妈,立刻就要下跪磕头。
龙颜玉急忙摆手制止:“小雄,莫跪,七尺男儿皆是战天斗志的英雄,何须跪阿妈!”
“阿妈也称孩儿为英雄,孩儿羞愧难当。”英雄心中欢喜,脸上却露出羞色。
“床边坐,”龙颜玉拍一下床沿边说,“阿妈有话交待,孩儿仔细听着。”
英雄坐在床边,一手捂住阿妈的脚,感到一阵寒凉:“阿妈请讲,孩儿仔细听。”
龙颜玉又指指对面的空床,说:“琪儿坐下,一家人说体己话,不要紧张。”
英琪退后两步坐下,说:“阿妈,刚才你做梦了,你喊了三声女王,梦见谁是女王?”
英雄望二姐一眼,转眼看着阿妈,英琪提的问题尖锐,龙颜玉不作正面回答,而是这样问:“小雄,你今夜必须下山,下了山,你最想做什么?”
英雄望望天色渐暗的小窗,回答:“孩儿今夜想陪阿妈……”
“不要,英雄,好男儿志在四方,岂可沉匿在阿妈的温柔乡?”龙颜玉的口气非常严厉,不给英雄争辩的机会,“赶快下山,饿着肚子也要走,你爷爷很孤独,别伤老人家心!”
“嗯。”英雄的回答不算干脆,“知道了,阿妈,孩儿下山先找爷爷,再去找雷先生,先生是大博士,孩儿听听先生的意见,前去金昌王城救大姐英雪,孩儿必须从何着手。”
“这就对了,”龙颜玉转眼看着英琪,问英雄,“她是谁,你认识吗?”
龙颜玉问得奇怪,让英雄一时无言以对,英琪也感觉不对,愣怔了片刻才说:“阿妈,你做梦还没醒啊,英雄当然知道我是二姐,对吧,英雄弟弟?”
“我更英雄自己说,琪儿别插嘴!”龙颜玉沉下脸,盯着英雄不眨眼。
“英雪是大姐,英琪当是二姐!”英雄认真地说。
“不对。”龙颜玉此时象判官一样严肃。
“九龙国长公主柳英琪!”
“只对了一半。”
“琵琶厉鬼转生的琵琶女。”
“胡说,你又不是王宫大女巫嘹哓,蓝素王后的帮凶!”
“柳天罜老国王,柳天罡爷爷的孙女,柳星阑国王的亲生女,柳星瑞阿爸的养女儿?”
“只对一半。”
英雄不知道该怎样说了,忐忑不安看着阿妈,阿妈却满脸得意。
“哪儿没有说对呢,我迷惑?”英琪愈听愈糊,思索着英雄哪里没有说对,想起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迦莎罗王妃,补充说,“我的生身母亲是莎罗王妃,她是乘象国三公主,我应该还是现任国王拜提的外甥女,到过曼陇村的乘象国二王子萨育勃的表妹,是这些吧,阿妈?”
“是,也不是,”龙颜玉越说越玄妙,“琪儿说的是事实,所以是,小雄必须记住这些关系。我想知道的另一半姐弟俩都还没说,所以不是。小雄,想想,大胆想!”
英雄冥思苦想一阵没有答案,站起身在屋里踱步,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再左转回身突然眼睛一亮,脑海闪现一个奇怪的念头,冲口而语:
“阿妈要孩儿大胆想,并且已经给了提示,就是这样:乘象国二王子那迦萨育勃回了乘象国王都萨金城,依仗西陆雇佣兵发动政变,囚禁了父王那迦拜提,驱逐太子那迦娑巴多自立为王,迎娶表妹、九龙国长公主柳英琪为妻并立为王后,所以英琪二姐是王后!”
英琪被英雄弟弟的大胆没想惊愕得坐立不安,急忙把房门关个严实,回过身来说:“英雄,此话出了门再也不可提说,你是要把二姐往火坑里推呀?”
“情理之中,小雄有长进,”龙颜玉淡然一笑,忽的又严谨地说,“这算大胆吗,还不够大胆,小雄,再想!”
英雄一屁股坐在床边碰了龙颜玉的脚,急忙说:“对不起阿妈,小雄脑子笨,没想头了。”
龙颜玉叹口气,冷静了一会儿,终于说出那一半答案:“不怪你,小雄,你没做梦,做梦的是阿妈,阿妈梦中喊三声女王,那女王是谁,她就是你的英琪二姐!”
“天,二姐称女王,这个念头打死我也不敢想!”英雄说罢异样的盯着二姐看。
“阿妈,梦归梦,千万不可当真,”英琪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大姐顶替妹妹去当了琵琶鬼女,生死未卜,女儿刚平静了几天,妄称女王的消息传出去,那蓝素王后必定派出王宫王土、王城禁军和九龙军兵士包围曼陇村,女儿一命不要紧,必然会牵连九族,曼陇村父老乡亲众多人丢了性命,此事万万说不得,阿妈,女儿给你下跪了!”
英琪扑通一声跪下,昂头深情地看着阿妈。
“我也跪。”英雄扑通跪下,宛若一对恩爱的新人跪谢母亲。
龙颜玉不恼不怒,缓缓合上双眼,仿佛平静地睡去,却发出一声呓语:
“英琪女王,记住,你的大国师是雷鸣雏先生,国相大人是保护你和莎罗王妃的姜子龙,必须拜八关总长祁飞运为大将军,英雄是护国元帅,必须不离女王左右。琪儿起身,小雄起誓,永不背叛九龙国英琪女王!”
这仿佛是一场玩笑,英琪不在争执,慢慢起身侍立床前缄默不语。
“英朔大哥怎么办,九龙国王位三千年从来都是传男不传女!”英雄嘀咕了一声。
“阿妈,英朔小猎人是真正的九龙国王子,他才是王位继承人,”英琪忍不住附和道,“英朔大哥己去王城金昌,有仙人扶持,见到父王,父王传位于太子,理所应当。”
“小猎人就是小猎人,木性难改,”龙颜玉神色凝重起来,明显是一种焦虑,“英朔是非不分,忠奸不辨,急于求成,阴谋刺杀了父王柳星阑,等于自寻死路,他该死!”
龙颜玉此刻象个预言家,更象个巫婆,把英琪英雄惊吓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