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支司正堂,李琪和副使柳林相对无言,号召都城各大商户筹建义仓的帖子发出三日,依然无人响应。
各地流民渐渐向都城汇集,地方赈济压力小了,都城却成为一个炸药桶,不知哪天一个火星,就会引起惊天大祸。
临海王明日便要出征,粮草两日前调拨运往边境,按照李霖指示十日一送,李烁将李琪唤到府中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这些事自然不敢告诉李霖。
淮南王府扩建的款项都拨给水利工程,有了银子买粮,一时半会王铭不会再来烦他,李琪心里好歹暂时放下件事,能拖一时是一时。
正在一筹莫展时,忽听门外脚步杂沓,随后传来恭敬问候之声,是淮南王来了,李琪和柳林急忙起身相迎。
李霖一袭紫色罗袍,腰佩玉带,气势威严,和两位度支首脑见过,走到上首入座,紫电带着一众侍卫侍从在门口守候,因为柳林的原因,青霜刻意回避了。
看过常平仓存粮和今早新报上来的流民数量,李霖手指在桌面轻扣两下,忽然开口道:“本王看过永福粮铺在陵县两年内的账目,以往也都正常,可这半年销出粮食数目激增,看账目都卖给了行商,不知这些粮食最终去了何处。”
“而且……都是周谦问斩之后,”李霖目光犀利,直逼坐在下首的李琪和柳林。
那是他们跟随多年的上司,那惨绝人寰的场景,至今仍是无法抹去的梦魇,周谦坐实通敌叛国,被斩于闹市,行刑前咬破手指写下数个冤字。
李琪每想到此处,虽不敢形于色,却是心头滴血,这也是前面他站队李烁的原因,能有一个坚实靠山,至少保得合家平安。
李霖对父王这一处置虽觉不妥,可人证物证具在。
三司官员被令观刑,以儆效尤,如今人人自危,哪里还敢有什么私心妄想。
见李琪、柳林神色怆然,李霖叹口气,“去年年底一把火,将都城常平仓烧毁,动用太仓存粮才补齐一半,谁成想会遭遇这场天灾,除了赈济灾民,还要预防粮价暴涨,常平仓的存粮不能再往外调了。”
李琪咬咬牙,还是将义仓筹建的困境说了出来,李霖无奈一笑,“都城尚且如此,更别谈下面州县,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建立义仓本就不易,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庶民百姓,凡有田地者都要缴纳义仓谷,没有田地的商人也要缴纳义仓谷,正因为牵涉太广,多年来数次修改规矩,加上地方官员亏空义仓粮之事时有发生,渐渐徒有虚名,惠不及下,被废止也是不得已。”
李琪在三司为宦十数年,对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眼下事出紧急,只能先从达官显贵和商户收起。
前面已经从王公官员处募集过钱粮,正因为储粮告急,才不得不招募粮铺施粥,后面出了状况,他也没有将责任全部推给柳林。
“据说,都城商户拒绝捐粮,带头的便是永福粮铺,不知柳副使对那个张兴了解多少?”李霖端起茶盏,貌似随口一问,柳林心中不由一紧。
张兴就是永福粮铺大东家,生意遍布华宸各地,虽然有人提点过柳林,施粥之事最好和永福粮铺合作,但从实力来讲,永福粮铺也确实担得起。
张兴在坐商、行商中都有相当人脉,由永福粮铺牵头,与其他几家大粮铺接下赈济施粥,也算顺理成章。
见李霖又问起永福粮铺,李琪也有些紧张,度支司原本就处在风口浪尖,在别人眼中是烈火烹油的肥差,自从周谦出事后,再也禁不起波澜。
柳林正踌躇如何回答,紫电在门外高声请见,青霜派人急报,今早好像不约而同一般,小粮铺全部关门谢客,只剩几家大的粮铺,粮价翻了一倍不止。
听到这个消息,李琪和柳林如五雷轰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城外流民源源不断聚集,城中百姓又开始抢购粮食,这是把他们放着夹层铁板中烤,这一切最终针对的目标,明眼人都清楚,那便是淮南王李霖……
该来的还是来了,接管三司不过三日,就给他送来大礼,李霖斟酌片刻,“先从太仓调粮,增加城外粥棚,一定要将流民安抚好,明日一早,常平仓以七成价格售粮,安排在闹市区,先投一千石。”
李霖站起身,神色凝重吩咐紫电,“派人去请京都府尹,与本王一同去见父王,城内要增加巡逻兵士,防止有人乘机寻衅滋事。”
过了午时,天空渐渐放晴,骄阳炙烤下,水汽渐渐蒸腾,屋里屋外都又湿又热。
王府针线处送来几套颜色淡雅的衣袍,贴身侍从要跟殿下出门,穿着自然和留在府里的人不一样。
阿玉兴冲冲地试了一遍,有些担忧地道:“晚樱姐姐,他们真的看不出我是女子?”
晚樱抿嘴笑笑,“看不看得出有什么关系,殿下带的人,谁敢乱议论。”
“那就是说看得出啊,”阿玉挠挠头,想想前面的自作聪明,还是有些脸红。
“不熟悉的人呢,可能觉得你是个样貌俊秀的少年,王府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侍从,熟悉的人就不好说了,”
晚樱端详着阿玉,“还别说,你穿这几件衣裳,真的是富家公子模样。”
“我一直想问你的,你怎么没有耳洞?难道从来没有穿过女装,戴过耳环?”晚樱蹙眉想想,“莫非……你家人从小是把你当男孩养的?”
阿玉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自从被婆婆救了,她一直都是男子打扮,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噩梦,一身华丽嫁娘装扮,满头珠翠,好像是没有耳环。
还要细想,一阵头痛照例袭来,那些过往记忆和她总隔着一层薄纱,每当阿玉想揭开一探究竟,就会有这种难受的感觉,让她拿不起又放不下。
唯一能找线索的,便是她身上那块玉佩,天已经放晴,明日她一定要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