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4. 有来有回

极道组织将自己的大本营称作是“事务所”或者“办公室”,进入现代社会,极道当然也要与时俱进,其内部运作,也颇似现代化的企业,众人各司其职,效率不低。

因而,就算稻川会内部对抗的气氛再紧张,组织本身也还是正常运转着。该有的事务往来,每天如常送去稻川会设在六本木的事务所,属于稻川裕紘阵营的小组干部们,也仍旧若无其事,每日在事务所里露面。

极道组织的事务所驻地,周边环境清静,附近还有警方贴心设置的“前方有勐禽”提示,确保路过的行人不会被在那附近晃来晃去的西装男子们吓到。

相比起名声在外,几乎是曰本极道代名词的山口组,稻川会来得低调隐秘。而稻川圣城,作为能和田冈一雄喝兄弟交杯酒的大人物,也始终隐于幕后,收敛锋芒,不似田冈一雄,高调的如同一位明星教父,甚至还让高仓健来扮演自己,拍了部以他为原型的任侠电影。高仓健也因为扮演了这位大老,从此跟田冈一雄兄弟相称,每到一地拍摄电影,都有山口组的小弟帮忙打点生活,清理片场。

山口组一直以来积极参与艺能界,极道电影的黄金时代所拍摄的任侠电影,多有山口组从中协助。相比之下,稻川会即使是在极道电影兴盛时,也并没有过多参与。正因如此,在这个极道电影式微的当下,这一封突然送上来的信函,就显得尤为特殊。

现在这个年头,还有人要拍极道电影,并且找稻川会协助?

这样的一个协助请求,按说也不是什么值得格外费心的事。只需轻轻扫过电影的大致剧情,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给予对方适当的协助——这种卖好人情,显示自己是和善的好极道份子的机会,基本没有组织会拒绝。

然而,这部计划要拍摄的电影,剧情介绍怎么看也很奇怪。

一片待开发的街区,一桩无头命桉掀起的极道组织内部斗争……过于强烈的既视感,让读过了这封信函的稻川会涉外事务委员长,不可能不把这个故事的背景,和当下围绕着新宿五丁目的一切联系到一起。

立川兴产的背景,有心的话,要调查也不难。

怪不得不去求助一直以来与艺能界关系密切的山口组一系来帮忙,而是找到了稻川会的头上。

这么明目张胆的影射还不够,竟然还要请求稻川会的协助?

“岂有此理!极道也是有极道的面子的!”

是哪个制作人做事这么嚣张,戏耍到极道的头上来了?

这一封信函,是以岩桥慎一的名义送过来的。

岩桥慎一,这几年搅动艺能界的那个风云儿。

……

送去稻川会的请求信函,其中当然不会附送电影的剧本。实际上,这一会儿,最终的剧本也还没有敲定。觉得三谷幸喜的想法大有可为不假,但就岩桥慎一看过的那个剧本来说,只能算是个半成品。…

确定了思路,接下来,岩桥慎一还要再跟三谷幸喜见面商讨,决定电影里的那个核心阴谋到底应该是什么。

稻川会那边收到的,仅仅只是岩桥慎一给编剧们出题时的那个开头。当然,即使有个剧本,岩桥慎一也不可能现在就放出来。

岩桥慎一预料得到,那个剧情介绍,稻川会内部一看,就会知道这部电影是取材自哪里。

这种做法,一定是要承担一些得罪极道的风险。然而,手里的牌面不能在一开始就亮出来,这是常识。就是要在暧昧不清的时候,才能进行相应的操作。

因为,在事情还不明朗的时候,要做点什么,就一定会带着对对面的想象进行操作。

倘若一开始就让稻川会知道他这边的想法,那么,就等于是把决定权直接交到了稻川会的手里。那就不是谈判,而是等待被决断。

在想象的阶段,给对面制造假象,是基础的操作手法。

极道组织是最注重面子的。这种“面子”,有的时候甚至到了被外界的普通人看来觉得滑稽可笑的地步。

然而,在暗世界里,如果丢了面子,在其他组织的面前,也要抬不起头来。

把这么一份信函直接送到稻川会那里,只有以这种挑战极道面子的方式送上信函,才能借着他们那份对面子的维护之心,走向下一步。

像是什么准备一份精妙绝伦的剧本、对新宿五丁目事件严丝合缝的推理诸如此类的东西送去,让对面虎躯一震、发现在某处有个洞察一切的军师,于是拉住他的手要跟他结拜……这种事想想就好。

指望极道会因为一个看透一切——还未必真的看透的剧本就对自己高看一眼,要多不切实际就多不切实际。

这种只有一次机会的比赛,即使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也要选择实现率更高的那个选项。收到了这样的信函,稻川会那边,出于面子,无论如何,都得正面回应岩桥慎一,并且还不能拖延太久。

只要有来有回,比赛就能够进行下去。只要面对着面对这件事进行了正面的对话,就能从中找到突破的点。

岩桥慎一派人送出这封请求协助的信函之后,便暂时从这件事当中抽身,继续处理其他的工作。当然,也静待稻川会那边的动静。

六月过去一半,梅雨季正当时,叫人更觉得时间漫长。一到雨季,忧郁频发,然而,却还要戴上社会人面具,周旋在上司与客户之间,应对各种问题,也难怪曰本人的精神状态堪忧,黄汤一下肚更是大概率化身绅士。

岩桥慎一打起精神,从一个会议现场换到另一个会议现场,晚上,又接受富士电视台干部的邀请,去参加电视台的宴会。

坐进车里,岩桥慎一打开自己的记事本,确认完了行程,又看了看记在本子上的,进行中与待进行的各个计划。

今年是关键的一年,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这样。

他把记事本翻到最后一页,用钢笔在日历上涂掉“15”。小小的日历表,六月从“1”开始,排成了这样一串串芝麻绿豆大小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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