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圆月。
高高的谷垛上坐着两个孩童,小女孩手里拿着半张干饼。
小男孩揉搓着衣角,眼巴巴的看着。
小女孩很为难,她被父母派来看谷垛,一个人害怕,就叫上了小男孩。
并告诉他只要晚上陪着她一起看谷垛,就每隔一段时间分给小男孩一块饼。
但是小男孩太饿了,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我把饼都给你,但是你吃完了,不要跑!”
“嗯!”
小男孩用力的点头,他接过饼,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消瘦的脸颊一鼓一鼓的。
突然小男孩呜呜两声,滑下谷垛向村里跑去。
“你去哪?”
小女孩大声喊道,但是小男孩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皎洁的月光,散落在女孩委屈的小脸上,眼中的泪珠像是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骗子,大骗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丁七仰躺在另一堆谷垛上,静静的看着明月。
他是一名刺客,杀了很多人,那些人大多都死在明月下。
鲜血玷污了皎洁,丁七不喜欢这样做,所以前几天他叛岀了白月。
白月是一个刺客组织,没有人知道它成立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它有多么庞大。
凡正上了白月刺杀名单的人都死了,没有例外。
丁七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这不重要,能够躺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看看月亮就很好。
特别是今晚的月亮很美,美的就像女子眼眸里的温柔。
想到女人,丁七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脑海里出现一个人,孔三娘。
孔三娘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大盗,传说除了命运神殿,世界上没有她偷不到的东西。
也许她对自己太自信了,她偷走了皇宫里的一坛酒,很珍贵的酒。
皇帝想喝一杯都要思之再三的酒,皇帝很愤怒,然后孔三娘就被通缉了。
她也上了白月的红名单,白月当然不会听朝廷的命令,是有人用钱买孔三娘的命。
接到任务的正是丁七,他找到了孔三娘,但是没有杀她,而是亲了她一口就离开了。
因此丁七开始被白月追杀。
丁七不是喜欢上了孔三娘,他只是想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
现在尝到了,很不错,软软糯糯值得回味。
将死之人会想做些什么呢?别人丁七不知道,而他只想看看月亮。
行走于黑暗,却从不曾仰望天空。
远处传来小声的抽泣,是那个小女孩在害怕。
大人总是忽略孩子对黑暗的恐惧,但生活的艰辛让父母们也无暇他顾。
丁七笑了笑,那个小男孩是吃干饼噎着了,跑回村找水去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
到时候小女孩会发现她误会小男孩了,黑夜中,他会回来陪伴你。
晚风袭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丁七眯起了眼睛,眸光寒冷。
他像是一片落叶被风吹起,融入黑暗的夜色里。
小男孩没有回来,他像是骗了小女孩,但是丁七更相信小男孩出了意外。
深夜的村子格外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男人的鼾声。
丁七走入一户人家,这是村里铁匠的家。
铁匠名叫柯戌,是一名归隐的铸剑师,他在帮丁七铸剑。
推开木门,丁七便看到了小男孩,微笑的小男孩。
他像是麦田里的稻草人,被一根木棍插在了地上。
从微笑的嘴巴里,可以看到里面全是稻草,很残忍的杀人手法,也做的很高明。
丁七已经猜到是谁做的了,是他的师父,他刺客道路上的领路人。
白月的规矩,谁带岀来的弟子背叛了白月,谁负责清理门户。
丁七的师父没有名字,刺客不需要名字,包括丁七,丁七只是一个序列号。
他师父那种刺杀过无数人的存在,有一个统一的称号,名为执夜人。
丁七看着死去的小男孩满嘴苦涩,执夜人来了,来的很快,为什么这么快,因为他被自己唯一的朋友出卖了。
铁匠柯戌安静的坐在门槛儿上,手里的烟斗火星明灭不定。
烟雾之中浑浊的老眼满是痛苦,小男孩是他的儿子,他死了,他的心也死了。
一口小巧的飞剑从柯戌的眉心浮现,这是丁七要铸的本命飞剑。
飞剑漆黑如墨,锋刃上有着一抹胭红,飞剑铸造已经失败了,它成为了邪异。
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覆盖,天空飘起了小雨,雨中带着一丝丝凉意,凉到了人的心底。
丁七把一袋黄金放到地上,取走了飞剑,铁匠的小院重新陷入安静。
柯戌看着地上的黄金,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他站起身把小男孩抱回屋里,闪电划过天空,屋子变成了光都进不去的黑暗。
丁七走岀了村子,夜雨到来,不少村民们已经起床,他们要把谷垛遮盖好。
谷垛上的小女孩看着天空发呆,这雨为什么来的这么快呢!
丁七从怀里拿出一副青铜面具,他不喜欢杀人,所以杀人之前他都会戴上面具。
隐藏起来的不仅是面容,还有内心所有的情绪,斜风细雨,黑色的身影融入黑暗,眸若寒星,像是像嵌在面具上的宝石。
山神庙,神殿在闪电中忽隐忽现,门口站着一位老人,佝偻的身躯,双手藏在袖中。
一棵大柳树矗立在神殿旁,枝条随风飞舞,上面挷着祈愿红绳。
老人看着丁七眼中露出欣赏之色,这是他一生教导弟子之中最优秀的一个,不,是白月近百年来最优秀的刺客。
在老人的心里,丁七是最完美的刺客,完美的像是一块无瑕的玉器。
而他自己就是雕琢这块玉的匠人,他曾以此为傲。
可是丁七突然就叛出了白月,这让他不能理解,难到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你若回头,我可以向白月为你求情!”
丁七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柳树上的祈愿红绳。
老人笑了笑,有几根祈愿红绳吐出蛇信,仔细看那是蛇伪装岀来的。
这些刺客的手段对二人来说,没有什么用,老人已经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了丁七。
但是老人还是布置了一些手段,就像师父在考教弟子。
“毁掉你的本命飞剑是迫不得已,因为你太强了,十五岁就到了二品,哪怕我有一品的实力,也不认为能绝杀你。”
丁七向老人走去,平静而又冷漠。
老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容满是落寞。
风起,一道闪电划破夜幕,丁七岀现在老人面前,四目相对,二人仿佛定格在那里。
但是大柳树上却插着一口飞剑,丁七的本命飞剑,剑身没入树干。
一声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柳树枝疯狂挥舞,飞剑像是吸血的獠牙,剑柄泛起红芒,吸食着柳树的生机。
树干上岀现一副人类的面孔,和老人极为相似。
柳树枝卷曲成手掌,将飞剑拔出扔在地上。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声音极为沙哑难听。
丁七伸手将眼前的老人拍在碎肉,这是一具假身,碎肉忽然炸裂成一团红雾向丁七扑来。
丁七不退反进,体内真气陡然爆发,径直穿过红雾,飞身进入神殿。
闪电再次亮起之时,他已经站在神像前,一根木棍插入神像的头颅。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缝隙流出,让山神的面容更显狰狞。
咔嚓咔嚓。
细密的裂纹在神像上蔓延,外面的土壳脱落,露出老人惊骇的面容。
直到老人彻底死透,丁七转身离去。
风吹动摇曳的木门,雷声轰鸣,刹那间的光明中,看到木门上缺失的一节门框。
丁七走在山林里,没有路,也没有光。
雨越下越大,他狼狈的像一条丧家之犬,红雾是一种蛊,让他的皮肤上出现一片一片的红斑,奇痒难耐。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石壁上发现一株野枣树。
圆圆的枣子很小,没有多少果肉,丢一颗到嘴里,酸的丁七眯起了眼睛。
他的身后追着几名白月杀手,杀手中有三名执夜人。
丁七揉了揉鼻子,打是打不过的,别看他杀老人很容易。
那是因为老人太老了,而且还对丁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只有老人知道丁七的天资有多高,他根本没有信心杀掉丁七。
所以他在决战之时话很多,用的手段也很多,这是一名刺客的大忌,死亡是他注定的结局。
这不能说执夜人都很废物,至少追杀他的三名执夜人不是,毕竟那是三名一品强者。
丁七看着手里的本命飞剑有些遗憾,这是他晋升一品的契机。
可惜它已经沦为邪异,如果用这柄飞剑,晋升一品,他的灵魂会受到污染,虽然他是一名刺客,但并不代表他所修炼的功法是魔道。
前方有条河,河水从山体溶洞中流淌而出,水流很急。
也许有人认为跳入河里,隐蔽气息顺流而下,是摆脱杀手的最好方式,但丁七清楚,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还有个办法就是进入溶洞,可是丁七并不想进去,他不想死在阴冷黑暗的溶洞里,他讨厌黑暗,他是一位不喜欢杀人,又讨厌黑暗的刺客。
又丢进口中一颗枣子,今晚十有八九是逃不掉了。
所以他在想应该死在哪里最合适,要有光,要视野开阔,要野花遍地。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自己要努力啊!
仰头看向漆黑的夜幕,心情有些抑郁,正当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发现树上坐着一个人影。
她身穿蓑衣,雨水顺着斗笠滑落,黑暗隐去了面容,只有一双眼眸反射着微弱的光。
“看到我开不开心?”
丁七皱了皱眉头。
“雨天坐在树上容易被雷劈。”
树上的女子想了想从树上跳下来,落到丁七面前。
她是孔三娘,江湖第一大盗,长的虽然很普通,但是笑容很温柔。
“想不想尝尝那坛酒?”
“在哪里?”
“溶洞。”
乳白色的酒液在玉杯中轻轻的晃动,酒液粘稠,上面还闪烁着点点荧光。
荧光不是酒液自带的,而是反射了旁边水晶琉璃灯盏散发出来的光。
丁七半躺在柔软的皮草上,宽松的白袍让他很放松。
谁也想不到孔三娘会在溶洞里布置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所有的用品都是听雪楼的,听雪楼这三个字,就代表人间极乐。
丁七拨开孔三娘雪白的脚丫,虽然脚丫很美,但是已经快戳到他嘴里了。
孔三娘痴痴的笑了起来。
“我的脚美不美?”
“嗯!”
孔三娘很开心,她趴到丁七的怀里,将一颗葡萄放到他的嘴中。
“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丁七歪头想了想,“可能当时的明月很圆。”
孔三娘青葱般的手指点着丁七的胸膛。
“我送你一件东西。”
“什么?”
孔三娘翻过身,打开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坛子。
丁七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酒,而是万物土,命运神殿的宝物。
他低头看向孔三娘的脖颈,果然,在雪白的脖颈上有一个鲜红的衔尾蛇图案,这是命运神殿的印记,代表孔三娘还能活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