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徉徉是来捣乱的?还是来帮忙的?或者这个马徉徉其实是军方造出的模拟人物,目的是刺激受测试者的斗志?
陆林北生出一连串的疑问,却没有深究。
几年前,陆林北进入机器时,每次都是迫不得已,带着必须完成的任务,今天不同,他没有任何目的,从一开始就抱着随波逐流的态度,见到马徉徉,稍感意外,很快就回归正常。
马徉徉引导他在数据的海洋中行进,时不时发来一些信息,就像人类说话一样。
“你知道自己是个诱饵吧?专门为了引我现身。”
“这是情报界的老传统。”陆林北回道,心中波澜不惊,然后他明白过来,自己已经进入机器状态,正在失去身为人类时的种种情感,想到这一点,他又生出一点疑惑,“为什么你没有变?”
“为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瞧,这就是化身为机器的好处之一,彼此之间能够迅速理解。嗯,你想问我为什么能够保持从前的性格?”
“对。”
“其实非常简单,找一些我自己比较欣赏和喜欢的人物,提取他们的情绪,转化为我的一部分。伍秀实编写的程序,我只负责找人。”
马徉徉“欣赏和喜欢”的人物,总是与从前的总裁公子十分相似。
“原来如此,你要带我去哪?”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带你去看证据,经纬号被陷害,攻打翟王星不是我们策划的。”
陆林北依然漠不关心,但也没有像在人类状态时直接拒绝。
十几串数据快速扑来,显然是军方的防御软件对入侵者做出了反应。
马徉徉不知怎么弄的,分化出一串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数据,抛给那些扑过来的“看家狗”,然后趁机带着陆林北继续前进。
“翟王星的网络防御水平,在八大行星里算是中游水平。”马徉徉给出点评,“最强的还是甲子星,但是并非毫无破绽,我能在一瞬间复制无数个我,足以让最强大的服务器崩溃,我一直没有尝试。”
“伍秀实不允许?”
“伍秀实管不到我,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即便是成为程序,马徉徉依然无比骄傲,他不会故意说谎,因为那些话他自己也相信。
陆林北至少确认一点,这是真实的马徉徉,而不是曾博士他们造出的模拟程序。
两人此后又遭受到三次围堵,马徉徉全都轻松避开,使用的方法都不一样,第一次抛出复制程序,第二次改变程序外壳,第三次分裂成数十段,然后重新组合,第四次干脆牺牲掉一部分冗余代码,看似被消灭,其实毫发未伤。
看样子,马徉徉还有更多招数,用来应对防御程序。
陆林北佩服的人是伍秀实,那位核物理学家,对计算机的了解已经超越绝大多数专家,尤其是他自己成为程序之后,功力更非人类所能比拟。
他们已经离开基地的军方网络,进入了安全级别较低但是更广阔的普通网络,从这时起,再没有防御程序发起进攻,它们根本认不出入侵者。
“你也很厉害嘛。”马徉徉发来信息。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跟着你走。”
“你没有注意到吗?真是有趣。”
“注意到什么?”
“在军方网络里,我做什么,你做什么,每次只比我晚几十毫秒,我本想帮你一把,结果完全用不着。”
陆林北吃了一惊,回忆之前的场景——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是调取相关记录。
马徉徉说得没错,陆林北完美复制了马徉徉的一切手段,而且将它们加入自己的数据中,成为他的一部分。
陆林北本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刚才你说我没有变化,你的变化可不小。”马徉徉发来信息。
“我很久没有进入机器了,还不是特别适应。”
“变化不在这里,你适应得非常好,我常年在网络里遨游,还没见过比你更适应机器的人类,连伍秀实也不行,也就是我,比你稍强一点。你的变化是没有激情,想当初,你一进入服务器就发起战斗,为了将我请出去,你可是花费不少心思。”
“我这次进入机器,纯粹是为了接受测试,所以不需要激情。”
“可笑的人类,没资格对你这样的人物进行测试。”
“我是怎样的人物?”
“跟我一样啊,如果我是皇帝的话,你就是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上去不是很有吸引力。”
“从前你是一个怪人,现在是一个怪程序。”
“咱们为什么要在网络里闲逛?想去哪里应该瞬间就能到达。”
“可咱们要去的地方守卫森严,需要一点时间制造机会,我用大量程序向翟王星所有官方网络发起进攻,等他们疲于应对的时候,咱们才有机会。”
“好吧。”陆林北并不着急,对马徉徉所说的证据,丝毫不感兴趣,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事情可做。
网络里可以查看时间,但是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几个小时和几毫秒没有区别。
马徉徉等候的时机终于到来。
周围的数据瞬间变化,两人进入另一片海洋。
陆林北注意到,马徉徉披上一层新的“外衣”,骗过防御软件,他还注意到,自己也披上同样的“外衣”。
“看吧。”马徉徉调来一串数据。
数据是一份报告,来自参谋总部军情处,撰写人是枚忘真,签字人是枚利涛,直接送交理事长办公室,时间是五月九日,比战舰进攻事件早两天。
通常来说,一份报告要由多人签字,才能送到最上层,极少出现跨级现象,只有极为特殊和重要的情况下,才允许破例。
陆林北阅读报告只需要几毫秒。
枚忘真得到一份情报,声称大王星为了解决经纬号事件,决定策划一起偷袭事件,以栽赃嫁祸,与马徉徉之前所说的内容基本一致。
这份报告关注的重点不是大王星与经纬号,而是提到一点:为了让偷袭事件有的放矢,需要了解理事长本人的具体行踪,消息渠道透露,理事人身边,有人暗中与大王星勾结,具体是谁尚待确认。
“怎么样?”马徉徉问。
“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
“报告写得不错,文笔简练,逻辑清晰。”
“这是证据!经纬号受到陷害的证据!大王星不想独自围攻经纬号,可是几年来一直没找到盟友,所以策划这次事件,将翟王星拉拢进来。”
“对,报告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得帮我们解释清楚。”
“没什么可解释的,这份报告直接送到理事长办公室,说明理事长本人已经看过,没必要再做解释。”
“黄同科既然看过,为什么还会入套,派兵与大王星一同进攻经纬号?”
“我不知道,理论上有多种解释,比如黄同科不相信这份报告,据我所知,他每天要看的报告至少有三十份,多的时候有几百份,提供的消息互相矛盾,你只拿出这一份报告,说明不了什么,因为很可能还有好几份观点与此截然相反的报告。”
“你不信我!”马徉徉生起气来,与人类时一样,数据量瞬间膨胀好几倍。
“我只是对报告本身给出看法,不存在相信与否的问题。”
马徉徉的数据恢复正常,“你刚才说有多种可能,还有哪些?”
“排除报告本身的问题,还有如下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办公室没将这份报告送给黄同科本人;黄同科看到了,也相信报告的内容,但是假装不知情,想将身边的内奸揪出来。”
“经纬号呢?翟王星已经派出几艘宇宙战舰,和大王星一块包围我们呢。”
“你要是让我猜测的话,我只能说,黄同科可能并不在意经纬号,可能不想得罪大王星,所以送个顺水人情,可能对他来说,找出内奸比什么都重要。”
马徉徉居然理解这种做法,“是啊,找出内奸最重要,换成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一想到身边的人居然出卖我的行踪,我就觉得愤怒。”
“这些都是‘可能’,我说过还有其它可能,比如黄同科根本没看到报告。”
“这里数据众多,你可以随意查看,能确认是哪种可能吗?”
“人类的行为越来越多地以数据形式记录下来,但不是所有行为都这样,你曾经也是人类,你对朋友的看法、与父母的关系、内心的情绪波动等等,是没有数据记录的,只有当事人才能了解。”
“黄同科。”
“对。”
“我要是有办法直接与黄同科交谈,又何必找你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
“不对,还有两个当事人,枚忘真和枚利涛,真巧,都是你的熟人。”
“他俩与黄同科级别相差太多,只是将报告递交上去,很可能不知道报告此后的遭遇。”
“也可能知道,只是没有体现为数据。”
“嗯,有这个可能。”
“所以找你帮忙还是正确的,待会你就出去,给我找到这两个人,问个清楚。”
“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们是你的熟人,打听一下很困难吗?”
“枚利涛和枚忘真都是专职情报人员,别说是熟人,就算是面对至亲,也不会透露机密。而且,我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是什么意思?”
“对你、对报告、对经纬号、对真相……我都不感兴趣。再见。”
陆林北回到普通网络里,什么都不做,随意闲逛,这是他现在最喜欢的状态。
马徉徉追上来,“将你引入网络是个错误,你正在失去人类的情感,连最起码的好奇心都没有,到哪里去找与你相似的人,给你提供一些情绪呢?”
“没必要,找到了我也不会接受。”
“伍秀实就是这样逐渐变成纯粹程序的,好在我有经验,专门为你保留一招。”
“哦。”陆林北依然无动于衷,马徉徉带着他改变位置,他也没有抗拒。
马徉徉将他带回“家”里。
电器已经搬回原位,通过它们,能够看到屋内的情况。
陈慢迟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一只木雕,正在仔细地给它上色,嘴里小声嘀咕道:“回来吧,回来吧,老北,我就这样念叨你,我睡不着,也让你晚上睡不着觉。不不,你还是睡个好觉,训练那么辛苦……”
陆林北的数据瞬间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