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花白市黑衣安保大楼的楼顶,清晰且有韵律的击打声持续而又坚韧。那“咣咣当,咣咣当”的闷响有如实质,敲痛了“幸存者”的神经。被吵醒的黑衣们抱怨着钻出了帐篷。老远一望,见是杨小海,一个个又蹑手蹑脚的缩了回去。
别看老宅男来时不长,但闫冰的态度就是最鲜明的旗帜。大家不明就里的,均对他敬而远之。闫冰不翻脸,贾诚肃等人也就只能保持缄默。对杨小海大早上的作妖行为,众黑衣一律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普通黑衣可以掩耳盗铃,有人却不肯违了心。五、六分钟后,紧闭的铁门“咯吱”声响,闫冰那张平凡的国字脸和着浓烈的蚊香味现了出来。“你疯了?看看表,才几点?”闫冰脸色很是难看。也难怪,任谁天刚亮就被吵醒,脾气都不会好。
杨小海才不管他什么脸色。贴着闫冰的身体就挤进了集装箱中。闫冰紧皱眉头,反手关上了箱门。
在空气浑浊的集装箱里,闫冰打开了灯。就这么点功夫,杨小海就从床下摸出了一罐啤酒来。看到床头还有半袋蚕豆,老实不客气的抓了过来。随后就自顾自的“嘎嘣、咕咚”的吃喝起来。闫冰阴沉着脸,拉过个小凳,就在杨小海面前坐下。
一听啤酒,杨小海没几口就喝完了。他往嘴里扔了颗蚕豆,连皮带肉一起嚼着,嘎嘣嘣的响个不停。
杨小海扔掉空易拉罐,还想再拿,闫冰终于绷不住了:“心里憋屈,有脾气,想发泄,我都理解。打人是不对,但你也不能拿物资撒气,特殊时期,谁都没有亵渎食物的权利。”杨小海盯着闫冰,慢慢的,坚定的从床下掏出罐啤酒,当着闫冰的拉开了拉环。
“哧……”啤酒沫子涌了上来,杨小海美美的吸溜了一口。眉毛连抖三下,却还是没吭声。看得出,闫冰的养气功夫很是到位。
杨小海放下啤酒,慢条斯理的问道:“方便面好吃吗?牛奶好喝吗?面包没过期吧?”
“额…”三句话,立马将闫冰积攒的火气浇灭殆尽。是啊,单就杨小海带回的物资来说,哪一件不值两瓶啤酒、半袋蚕豆的?
略一停顿,闫冰祭出了领导的专属架势:“如果还没疯,就说说砸门的理由吧。”
“领导就是领导,一句话就直指问题的核心。”杨小海随手一个马屁拍去。
见闫冰脸色稍缓,方才徐徐说道:“我知道你有所怀疑,但仅凭怀疑就要弄死我,过了吧?”虽在问责,但语调却很平静,甚至还有点憋屈。
杨小海神态恭谨,甚是老实。但闫冰眼中却浮出了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间或的四目相对,闫冰依稀见到老宅男的眼睛正在泛着暗红色、危险的光。或是第六感,许是多年的工作经验,闫冰凭直便觉得眼前的杨小海绝不简单。
斟酌着用词,闫冰小心言道:“多年的经验使我早已习惯了怀疑一切。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有动私刑的念头,尤其是在证据链尚不完整的前提下。绳子那事儿,你确定不是自己断的?换句话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绳子是小贾割断的?”
杨小海没想到,闫冰的脸皮如此之厚,居然可以睁眼说瞎话。既然叫不醒装睡的人,所以杨小海明智的放弃了追责的念头。转而说道:“这次探索,带回些吃的还是次要,除此之外,我还有发现。”
“哦?”闫冰见杨小海不再追问,便也就坡下驴的应和道。
“请问闫部,二十八层有多少间办公室?‘受难日’之前又有多少人在那一层办公?”
“算你问着了。别的楼层不清楚,单二十八层,我还是熟悉的。我就在那层办公。”
“棕色防盗门那间?”
“嗯。你没进去看看?”闫冰随意问道。
杨小海不疑有它,据实以告:“我倒想,打不开门啊。时间有限,我放弃了。”
“哦……在这层办公的全不是公司核心人员。数量嘛,有十几个人吧。大都都随我上了楼顶。怎么,有问题?”
“当然没有。28层也就十几个‘感染者’,而且还大都集中在一间房内。解脱它们时,并没发现有其他的‘感染者’。我推测,下面的楼层中应该也没有多少头。您想啊,市公司安保大楼又不是市场超市,里面的员工本就不多。我有信心和能力主动出击,收复失地。”
听到这儿,闫冰来了兴致。他无视小海拽出的第三听啤酒,眉毛一挑,沉声说道:“说下去!”
仰头灌了一大口,杨小海果然继续说道:“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感染者’交给我摆平。您只要发动人手,封住向下的楼梯口就行。这样一来,我们稳扎稳打,势必会扩大活动区域。
空间多了,收集到的食物必然也会增加。就算暂时无法供给所有人,但至少也解决了风餐露宿的问题不是?肚里有了食儿,大家的气力也能恢复不少。等到把武器库也收复了,再派出人员去地面搜索。以大楼为基地,囤积附近的食物,这样我们就可以坚持的更久,进可攻退可守嘛……”
杨小海正自放飞着思想,冷不防被闫冰出声打断:“说的轻巧。‘感染者’并不可怕,麻烦的是致命病毒的传染。关于这一点,你打算怎么解决?别指望我的人有多少战力,他们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刚不说了嘛,哎您别急嘛。我清空一层,您老便组织人手封锁楼梯口。等我再清出一层,您组织人手把封堵的东西搬到下一层继续封堵就好了嘛。”
拍胸脯作保证时,杨小海未免心下惴惴“楼里的怪物数量有限,应该没有‘大阿诺’那样的‘猛将兄’吧?对,一定没有!否则这帮子东倒西歪的‘难民’怎可能撑到现在?”
杨小海不住嘴的吃喝,同时将计划和盘托出。不但将杀怪的重任扛上了肩,还把王小娜的秘密通道也供了出来。得知还有条没被封堵的、楼内通往顶楼的通道存在,闫冰的脸色当即便变得说不出的难看起来。
得知那通道是王小娜无意发现并清理出来以后,闫冰的老脸才算缓和了些。同属黑衣,王小娜自然不会丧尽天良的坑同僚。杨小海将话讲完,肚子也混了个水饱。拍拍屁股一推门,刚想就此离去,却被闫冰抬臂拦了下来。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还没到让我下决定的地步。”闫冰对坐回床上的杨小海说道。
“几个意思?合着我费半天吐沫,屁用没有是吧?不信我你早说啊?”杨小海很是郁闷,他真搞不懂闫冰要干嘛了。
似是要解答杨小海的疑惑,闫冰一猫腰,把床上铺着的白色床单向上撩起,揭开了集装箱中的秘密。杨小海一看,床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纸壳箱。整个集装箱内密密麻麻的全是纸盒箱,虽没“避难所”那样的丰盈,但对于每日一餐的吝啬配给,众人应还能维持。
闫冰对着杨小海神秘一笑,用一种怪异的腔调说道:“随便找个箱子,打开。”
“几个意思?对我这么好,食品敞开供应了?呵呵,我这人,压根不知道啥叫客气。”
杨小海虽不饿,但还是将一个印有“水蜜桃罐头”字样的盒子抽了出来。他打开一瞧,空空如也,纸壳箱里连根毛都没有。
“嗯?”杨小海略一皱眉,又开了一个不透明的塑料箱。不消说,空的。
“不是吧?”杨小海不信邪的掏出好几个盒子,无一例外都是空的。
“难道……”杨小海有了明悟。
“当然不是。”闫冰看出了老宅男的心思。杨小海心里一宽。
“那、那、那、还有你掏的啤酒,这些都是满的。还有床边那一排也是满的,只不过里面装的东西不能吃。你刚吃完的蚕豆,就是我一天的口粮。”闫冰随手指着几个盒子道。
得知还有食物的杨小海却毫不轻松。门外可是有着一百来张嘴呐。只凭这几箱东西,再怎么节省也吃不了几天。
杨小海计算着每个人的饭量,预算着断粮的日子,不经意间和闫冰的目光碰撞上了:“就算你不说,我也要不得不背水一战了。抓点紧,下午就组建小队吧。我会找几个胖点、结实点的跟你下去。条件就是你不能带队,更不能擅自行动。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我的人,一切行动听指挥。”
杨小海刚要反驳,闫冰却不容他:“你口中的雇佣军,还有你舅舅的事,包括你的身份,真以为糊里糊涂就混过去了?”杨小海顿时泯嘴不言。
也知道对他的怀疑远大于信任。若不是那虚无缥缈的希望,闫冰绝不会容忍他嘚瑟到了现在。若真撕破了脸,杨小海怕是只有被驱逐的份。老宅男总不能诉诸武力,把所有人都宰了吧?面对着用之不竭的自来水,杨小海选择了退让。
他不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做不出屠戮无辜的恶行。
出了集装箱,杨小海只觉脚步沉重。再看到乌压压的帐篷,心情就更为抑郁了。虽为黑衣,却也是忍饥挨饿,煎熬了大半年时光,痛苦挣扎如难民一般的“幸存者”啊。
如若知晓了即将断粮的现实,彻底断了希望,他们又会是怎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