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他们离开平安京,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这些日子里，虎杖悠雨和堕天一直在流浪，有时会祓除一些咒灵或退治一下妖怪,有时会遇到愿意接纳他们过夜的好心人。
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们是风餐露宿，用双脚丈量大地。
堕天并不是在意生活环境的人，从没叫过苦。倒不如说,反而是体质稍差的虎杖悠雨会时不时需要歇息。
不过虎杖悠雨也见过冒险家们的生活,知道该如何正确的流浪。这段时间里,他们并没有受过多少苦。
入冬了，天空又飘下小雪。虎杖悠雨要回他和堕天最初生活的村庄，为送给佳子的傀儡续咒力。
“……你就不该送那个傀儡。”快到村子的时候,堕天表示不满。
“但是佳子会很伤心啊。”虎杖悠雨无奈,“而且，只是隔一两年去续一次咒力的话,问题不大吧？”
“……哼。”
“要不……我回头也给你做一个？”
“我才不要那种小姑娘玩的东西！”
“好吧，那……”虎杖悠雨的话顿住。
熟悉又陌生的村庄映入眼帘。
却是无尽的破败。
虎杖悠雨屏住了呼吸，片刻后,他向村庄冲去。
废墟,没有一间完整的屋舍，只剩废墟。
他跑到印象中佳子的家，同样，只有生着杂草的断壁残垣。
地面有干涸的血迹,破碎的石头下压着一块布满灰尘的布,是他做的小猫傀儡。
“……”
虎杖悠雨把那块布料扯出来，拍去灰尘。
“……”堕天走过来，“……喂,你还好吧？”
“……”虎杖悠雨把那块布料叠好，放进口袋里。
“……我没事……”他长出一口气，“……就是……太突然了……”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没事的，虎杖悠雨安慰自己。
人死后会去三途川，还有来世，还有未来。
虽然……是不知去往何处的未来……
虎杖悠雨站起身，视察了一下周围的咒力残秽。
有咒灵的痕迹，但已经很淡了。结合村庄的荒败程度……这里，应该是半年前被毁掉的。
半年前……佳子才四岁半，村口田中太太的孩子还没满周岁，春日播下的稻种还没有泛黄……
本是普通的村民，本是应该过着平淡日子的人们，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任何的文字记载，也没有别人会记得他们。
他为此而感到悲伤。
感受到虎杖悠雨身上的低气压，堕天微微皱眉，“你不会是想去帮他们报仇吧？”
“都半年了，咒灵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如何报仇？”虎杖悠雨苦笑，“再说，就算我找到了它，我打得过吗？就算能打过，他们能回来吗？”
死亡到来时，逝者只会痛苦一瞬，但生者会接
受长久的凌迟。
没事的，人是有灵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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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雨目光突然一顿。
他好像看到，在一块斜木板后面，有一缕半透明的头发。
抱着不确定的猜想，虎杖悠雨走过去。
是佳子的灵魂。
“……佳子？”他轻声问。
佳子的灵魂没有回话，只是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神色很是茫然。
不对劲，他想。
人死后会被鬼使带去三途川，这是他亲眼见过的。都半年了，佳子的灵魂不该留在这里，还一副什么失去神智的样子。
难道……佳子被诅咒了？！
虎杖悠雨伸出手，手指从灵魂的身体中穿透过去，不是被诅咒后凝出实体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堕天，我要去神社问问，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吗？”他问堕天。
“随你。”堕天并不在意。
……
虎杖悠雨去往村里的神社，他们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神社虽小，但毕竟是神的领域，在咒灵袭击下保存完好，只有周围的木质栅栏有些许破损。
神社里杂草深深，一副被废弃的样子。
虎杖悠雨走进神社的小木屋，擦了擦神龛上的灰尘，从包里拿出一个面饼，放在供桌上。
‘稻荷神大人，请原谅我的贪心。我遇见迷途的灵魂，她本不该留在人间，却迟迟未能去往三途。’
‘我想知晓个中缘由，敢问这个缘由，可否让我一凡人知晓？’
“……”神龛中的小神像没有回应。
“……”虎杖悠雨叹了口气，确实，是他狂妄了，神明怎么会随随便便回应人的祈祷呢？
不能因为自己在现代受过神明的赐福，就天真地想得到更多。
再在村里找找吧，如果还有其他灵魂……或许，能遇到一个保留了神智的呢？
再不济，他去其他地方的医馆、平民窟、乃至乱葬岗，总能遇到引魂的鬼使吧？到时候就能问了。
然而，就在虎杖悠雨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不能往生的灵魂么……这个现象还是挺常见的，汝确定要听？”
虎杖悠雨转身，入目处是一只白色狐狸。
“月白？”
“嗯。”月白点点头，两三下蹦上神龛，看起来完全不把“敬神”二字放在眼里。
“你怎么在这里？”虎杖悠雨问完后意识到是自己祈祷过，便改口问：
“你知道佳子留在这里的原因？”
“是啊，其实这种事吧，神道这边都是知道的。”月白舔舔爪子，“他们无法去三途川，是因为地狱之门的护卫。”
“地狱之门……的护卫？”
“人间和三途川通过地狱之门连接。”月白说，“灵魂想去往生的话，就必须从那里过。地狱之门有一个护卫，保护三途川不被邪
祟入侵。
“但在咒灵事件中死去的人，灵魂会沾染诅咒，那个二傻护卫会把他们当作邪祟杀掉。
“灵魂被杀掉就没有未来了，久而久之，鬼使们也不会带被咒灵杀掉的人去三途川了。
“而逝者的魂魄若是没有依托，就只能在人间飘荡，逐渐忘记自我，变成无意识的孤魂。”
“……不能和那个守门人谈谈吗？”虎杖悠雨觉得这件事非常难以理解，“那些灵魂不是邪祟，他不能分辨吗？”
“所以说他是二傻子啊，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月白摇头，“不过那家伙是个慕强的，要是能打败他，他或许会愿意认人为主，然后就不会杀灵魂了。”
“……更麻烦了……”虎杖悠雨心中叹息。
一根筋的人较真起来有多恐怖，他也是见过的。就像从前杰一股脑地坚持正论，要不是他给杰灌输了不少知识和哲学理论，杰怕是早被逼疯了。
但地狱的守门人……一听就不会受嘴炮影响，只能打。
他又打不过。
虎杖悠雨叹气。
这时，他想起一个神，新宿百鬼夜行时，他曾从月白那里听说过祂。
于是他问：“那葬灵神呢？”
月白一愣，“……什么神？”
虎杖悠雨：“……”
是了，现在是千年前，日本三百万神明，有很多是在这一千年的时间中诞生的。
葬灵神说不定是几百年后出现的神，所以现在的月白并不知道祂。
“没什么……”如果可以，虎杖悠雨不想透露未来的事，如果不小心影响到历史，会掀起很多麻烦。
葬灵神终会出现，带这些无法往生的灵魂去往三途川。
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灵魂们会继续飘荡，迷茫，甚至…永远消散……
我想救他们，哪怕只是尽微薄之力。
虎杖悠雨想。
月白也察觉到他的想法，问：“汝想去挑战哪位守门人吗？”
“我应该打不过。”虎杖悠雨回答，“但我想试试。”
反正，就算死了，他也可以用术式复活自己。
如果守门人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强呢？或者如果，守门人尚且能听一句劝呢？
他要尝试，为了那些在不正确的死亡中受难的魂魄们。
“现在的汝，太弱小了，吾指攻击力。”月白用爪子指指他，“修复力再强也没有用，想战胜守门人，就努力变强吧。
“然后，以此铃呼唤吾，吾会为汝打开地狱之门。”
金色的铃铛被红色细线串着，光滑的金属表面能隐约倒映周围的景象。
那铃铛飘到虎杖悠雨面前，而月白身形一转，化为光点消失。
“……”虎杖悠雨接过铃铛，“……谢谢你，月白。”
空荡的神社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微风拂过杂草，将窸窣声带去远方。
虎杖悠雨在村庄里细细找了一遍，最终找到了十几个灵魂，几乎都没有自主意识，其中还有两个是残破的。
虎杖悠雨用咒力将他们聚到神社里，这里稀薄的神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他们的消散速度。
“所以……你要变强，然后救他们？”听过事件原委后，堕天不解，“不过是一群认识的陌生人，值得你这样做？”
“其他人我不管，但既然见到了，我无法置之不理。”虎杖悠雨叹气。
说到底……他无法忽视他人的痛苦，尤其是灵魂上的痛苦。
“随便你吧，烂好人。”堕天面无表情，“所以我们又要住这里了？”
“……我去建一个小屋子，一直住神社也不合适。”
还有很多灵魂挤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