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玉从冰箱中取出一盒生鸡蛋,从厨房到客厅的这几步,走得如同亲手捧白绫的高力士。
一路垂着眼睛默不吭声,缓缓行至徐泉这个“胖贵妃”面前,心中不肯他“死”,又生怕他不肯“死”。
——林秀娟留下的遗产,从法律上讲,是生前与徐泉的夫妻共同财产,掰扯掰扯怎么也能讨回来些。
徐金津当然知道于晓玉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偷偷扯了下京诚的衬衫衣袖,然后听到他似乎轻叹了一声,像是无可奈何。
几秒钟后,京诚在她身旁举起DV机。
徐金津满意地弯起唇角。
徐泉紧闭双眼,一脸委屈愤懑:“来吧,赶紧的,难不成我还得先斋戒沐浴个七天七夜啊?”
徐金津才不会和他客气,在鸡蛋中挑了枚最大的,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到徐泉的眼皮紧张地抖动了两下。
亲戚们纷纷噤声,伸长脖子生怕错过了最精彩的瞬间。
寂静的客厅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脆响。
“咦,好像没砸碎。京先生,这应该不符合标准吧?”
不等京诚回答,徐金津已经将半碎半不碎的鸡蛋放到于晓玉捧着的托盘里,随手又拿起了一只。
徐泉以为“酷刑”已经结束了,刚睁开眼,就见站在面前的女儿抄起一只鸡蛋咬牙切齿地朝自己脑门儿上呼了过来。
这一次,徐金津实打实地用足了全力,连带上林秀娟的那份,一并痛快淋漓。
瞬间,腥黄的蛋液混合着淅淅沥沥的蛋清顺着徐泉的眉毛鼻子黏糊糊地淌下来。
徐泉颤抖着胳膊,抬手摘掉扎在他脑门儿上的一片碎蛋壳,整个人好像被砸傻了,一声不吭呆立在原地。
徐金津将碎成拼图的鸡蛋壳丢到托盘里,转身从餐桌上连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贴心提醒已经看傻了的于晓玉,“于阿姨,你别光顾着瞧热闹呀。”
于晓玉恍然回神,贤妻状态重新启动,赶忙冲上去帮徐泉擦脸。
“别浪费了,回锅炒炒也是盘菜呢。”徐金津将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仰头对京诚说:“我们走吧。”
京诚点点头。
两人正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忽然有人噔噔噔地追过来,拉住了徐金津的手腕。
一扭头,是小姑。
“别着急走啊金金,难得人齐聚一次,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吃个午饭吧。”
大伯趁机跟了句:“是啊大侄女,这鸡蛋你砸也砸了,我们都是见证人,那后面分遗产的事到底怎么说?总不能一句话没有,你就这么走了吧。”
“人齐?”徐金津冷笑,歪头摇一摇手机:“吃饭就免了吧,不过今天是疯狂星期四,我可以给你们订个欢乐全家桶。”
“哎呀我的天呀。”小叔一边笑一边掸烟灰:“金金,你可真够大方的,得了五十万就请我们吃个肯德基?一个欢乐桶够我们全家这么多人吃吗,要不你咬咬牙出点血,再给我们点点儿薯条可乐什么的?”
徐金津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甜甜的嗓音却一点一点沉下去,漂亮的明眸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
“一个冷知识,欢乐全家桶是鸡的全家,你的全家有什么可欢乐的。”
***
一场荒诞的闹剧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从徐家出来后,京诚安静开车,徐金津则坐在副驾一遍一遍反复播放观看着DV中刚刚的那段录像。
趁路况好,京诚扭头看了一眼她略显疲惫的脸,有些不忍。
“对上镜效果还满意么?”他淡淡开口。
徐京津听到他的声音,将自己从闭塞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视线不由自主落向了京诚搭在方向盘上白皙修长的手指。
想不到他也会开玩笑。
“挺满意的。”徐金津顺着他的话玩笑下去:“多亏你的手稳,全程没抖一下。”
他笑笑:“那要不要考虑给你的私人摄影师支付些小费?”
徐金津转头看向京诚专注开车的侧脸。
也就只有如他这般身居高位,笑起来清清淡淡的男人才适合开这样的玩笑,换做旁人,只会显得油嘴滑舌。仿佛当真是她聘请来的私人摄像师,需靠哄她开心才能多讨些银钱。
“今天谢谢你。”徐金津认真说。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感谢他了,上一次是在得知他帮忙打点了公寓时。
不过那次,她的感谢没那么真心,这一次却是由衷的。
京诚其实没必要配合她说谎,她能在网络上搜索到他的信息,就意味着别人也能。帮她说谎,很容易给自己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谢谢我?”京诚问她:“谢我什么?”
要诚恳地回答他的问题吗?
不,还是算了吧。
“谢谢你把我拍得这么上相呀。”她摇了摇手中的DV机,像一尾灵巧的鱼儿从话题中溜走。
京诚笑笑,未置可否,只继续安静开车。
车子停在ZXor大厦的地下车库,徐金津与京诚并肩踏入直达“22层”的专用电梯。
按照ZXor集团内的要求,每一笔信托都要经过瑞士总部风控部门的统一审核后,再由财务部门向受益人发起汇款。
京诚从录像中调出徐泉被蛋液淋了满脸的面部特写,暂停定格,然后掏出手机对着DV的电子屏幕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汪林去走集团的审批流程。
徐金津好奇凑过去看了看,只在画面中看到了自己的一个朦胧剪影。
瑞士与中国的时差将近7个小时,徐金津在手机上点开世界时钟,现在是北京时间的上午十一点,瑞士时间大约为凌晨四点。
人们都还在睡梦中,她的审批应该不会那么快通过,徐金津想。
等审批的空档,京诚招呼她坐到壁炉前的单人沙发上。
是的,他的办公室里甚至有一面壁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