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龙眉微蹙:“您此来，便是为了这等小事？”
皇帝知道顾轻染与风轩是相识的，却并不认为他们的交情会有多深，毕竟二人身份过于悬殊。风轩竟然会亲自进宫来为顾轻染求情，这还真是让他意想不到。
左思右想之下，皇帝谨慎说道:“前辈，那顾轻染擅于蛊惑人心，璟儿为了她竟敢忤逆朕，连命都可以不要。这样的女人，根本就是祸水，迟早要误国的！朕也是为了南靖着想，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皇帝以为，风轩毕竟是前朝战神，将南靖的安危看得比他还重。他说出这样一番话，风轩定能理解他的心情。
此时却听风轩道了声:“小事？”
“你认为这是小事？”
隔着面具，看不到风轩脸上表情。但面具下的那双眸子却是冷冽逼人:“你可知你要杀的人是谁！”
皇帝心生惊疑。竟让风轩这般大动肝火，顾轻染与风轩的交情当真如此深厚？
不动声色，恭敬抱拳:“前辈，朕知道顾轻染与您有些交情，只要她履行承诺不再纠缠璟儿，看在您的面子上，朕可以放过她这一次。”
“你放过她？”风轩眸中冷冽更重:“是她放过你才对！”
说话间，目光逼视，气势凌人:“只因墨萧璟对顾轻染情深不移，生死相许，所以你便要杀了顾轻染；墨萧璟护着顾轻染，你便连墨萧璟也要一起杀，他二人犯了什么错，相爱难道也是罪过吗？”
“什么蛊惑人心，祸水误国，不过都是你听信奸言之后的猜测罢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便是你的护国之道吗？皇帝，你昏庸啊！”
“你知不知道，便是你口中的这个祸水，在南靖濒危之际号令群雄，救南靖将士于水火之中！如果不是她，你哪儿来的胜仗？如果不是她，墨萧璟早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这番怒斥，骂的皇帝是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听得风轩话中所言，皇帝更如五雷轰顶一般，半晌，才问出一句:“前辈，您说什么？”
“号令群雄、救南靖将士于水火、救下璟儿性命，难道顾轻染是！”
“不错，”风轩斩钉截铁的回答他道:“她顾轻染，便是江湖上号称玄冥医圣的英雄令主！”
这话一出，皇帝简直震惊的失了仪态。
此时风轩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她为南靖竭尽心力，又豁出性命去救墨萧璟。墨萧璟活了，她却是九死一生，整整在阎王殿徘徊了数日啊！”
“她堂堂英雄令主，肯留在墨萧璟身边乃是你墨家的福气，你竟不知好歹，不辨是非黑白，还胆敢派人去杀她！你放心，从今往后，顾轻染断不会再与墨家皇族有任何牵扯，便是你们求她回来，她也不会回来的，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这一事实太过突然，皇帝一时无法从震惊中回神。
原来，那率领南靖大军攻进中锦，连夺六城的英雄令主，竟然就是他墨家的九王妃，顾轻染！
原来，顾轻染之所以没有随军回城，是为了救墨萧璟的命！
而今才明白过来，墨萧璟几欲出口却被他挡回的话是什么，明白了墨萧璟为何拼死都要去找顾轻染。亦明白了，墨萧璟口中的那句“本王的命都是她的”是什么意思。
当下懊悔难当，直恨自己犯了糊涂。
墨萧璟一直都是对的，错的人，是他啊！
可即便此时明白过来，也是悔之晚矣。
“前辈，您见过染儿？”墨萧璟对风轩问道。
风轩看着皇帝时，目光本是愤恨难当。听得墨萧璟的问话，却是稍微柔和下来，语气带着对晚辈的慈蔼:“老朽并没有见过她，这些事，都是神魇阁的人通知老朽的。”
墨萧璟上前追问:“那您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怎么，你想去找她？”风轩转身面向墨萧璟，显得有些严厉:“她既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是希望你走好自己的路。况且她应该不想再看见墨家的人，你还是留下做你的尊夜王，莫要去打扰她了。”
“不想见到墨家的人？”墨萧璟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双眸冰冷如刃:“下杀令的人是父皇，她却连本王也一起恨了？为何要如此惩罚本王，本王做错了什么？”
当下的墨萧璟，拖着那一身的伤势，带着那一身的血迹，身姿却依然挺拔傲然。可便是这样的他，佐以这唇边苦涩，竟是说不出的惹人心疼。
“便是她不想见到本王，本王也必须去找她。去找她问个清楚，为何待本王如此狠心！”墨萧璟坚定的看着风轩:“就算前辈不说，晚辈也不会放弃。便是找遍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竟然如此固执。
风轩叹了口气。
“你二人还真是一对。”轻拂衣袖，负手而立:“罢了，其实老朽也不知她究竟去往何处，不过江南水患，百姓应该很需要她吧！”
说罢，又是朝皇帝投去冷冽的眼神:“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老朽真想！”
说话间，抬手做出打人的动作。
皇帝闭上眼睛，低头任打。
风轩却终究没打下来。只忿忿不平的瞪了皇帝一眼，丢下一句:“好自为之！”
便纵身跃起，踏风离去。
目送着风轩身影远去，墨萧璟低眸思虑了片刻。江南水患，顾轻染会去那儿吗？
随即冷冷看向皇帝:“父皇，儿臣！”
“去吧！”没等墨萧璟把话说完，皇帝已然出声准许。抬眸看着墨萧璟，目光恢复慈蔼:“璟儿，是朕不好，竟会听信奸言，犯了糊涂，险些犯下大错。”
话到此处，已是懊悔的说不下去。
自责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墨萧璟的肩:“你去吧，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轻染找回来。朕，还要当面跟她道歉。”
墨萧璟却是冷声一笑。
找回来？道歉？
心寒至此，岂是道歉弥补得了的？
天下之大，即便找到她，她还会愿意回来吗？
河水碧绿、芳草萋萋，两岸的翠竹摇曳生姿，充满灵性。
这条河还算宽阔，是通往江南的唯一水路，偶尔有载客的船只和载货的商船经过，将河面荡开一圈圈波纹。
顾轻染身着利落男装，潇洒的坐在一条商船的甲板上，吹着河风，看着两岸竹林和碧绿的水面，本应心旷神怡，她却是神色黯然，郁郁寡欢。
令狐潇从她身后走来，看着她孤寂冷傲的背影，目中明媚稍黯:“医圣，你真的想好了吗？”
自离开炎城起，顾轻染总是这般无精打采的，看得他直担心。
顾轻染转头对他笑了笑:“都已经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问啊？”
这笑容一如往常那般淡若清风，可令狐潇那么了解她，怎会不知她的心在痛呢？
“杀令是皇帝下的，九王殿下很可能毫不知情。”令狐潇道:“他不该无辜背负失去你的痛苦。”
“他早晚会习惯的。”顾轻染浅笑着收回视线，又是看向碧绿的河面:“皇族待本尊凉薄，本尊何必自找罪受？潇洒肆意的江湖，才是本尊的天下！”
令狐潇心疼的看着她:“可是你会难过。”
“难过？”顾轻染抬头看天，潇洒惬意:“本尊堂堂英雄令主，大好山河任我游，有什么好难过？”
这番话听起来释然，可令狐潇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了痛意。那是刻骨的，很深的痛意。
“对了，”顾轻染自腰间取来英雄令牌，起身交给令狐潇:“就快到扬城了，上岸之后，我先去长盛镖局分舵一趟，你去找江南的江湖兄弟募些粮款。”
说话间，从袖中取出几个瓷瓶:“顺便把这些丹药带给他们。”
令狐潇点头:“好。”
二人正说着话，原本稳稳行驶的商船，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猛烈的晃动了一下。顾轻染险些摔下船去，好在令狐潇反应迅速，及时将她拉进怀中保护起来。
刚刚站稳，便听船舱内传来惊慌的喊叫声:“不好了，船漏水了，漏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