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确实不喜欢“半妖”这身份, 但不得不说,一旦遇上什么头疼脑热、受伤生病的事,身为“半妖”的好处就出来了。
比如, 有些草药之于人类是药, 之于妖怪是毒。可他是半妖, 只要体内有人类之血,草药就能被他吸收,毒素就会被他分解。
同理,有些血肉之于妖怪是补, 之于人类是阻。可他是半妖,只要体内有白犬之血,他的獠牙就能咬碎骨头, 他的铁胃就能消化所有。
是以, 他既可以靠服用草药治病, 也可以靠摄入血食疗伤。
什么生肉生血寄生虫拒绝三连,放他胃里都不是事儿。但凡犬夜叉忍得了臊味咽的下去,就算是大妖的血肉也能吸收到位。
譬如现在, 等犬夜叉将一整条鹿腿啃食干净,病情便好了大半。
热度消下, 力气提升。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出于护食的本能,将剩下的食物带了回去。
于是, 靠在树边小憩的杀生丸睁开眼,就看到进食完毕的半妖拖着大半只鹿走回来, 没有向他展示的意味,也没有跟他分享的意愿,只一路拖到河边, 搁石头上拆骨剔肉。
比起用爪牙,半妖更喜欢用刀肢解猎物,手法看上去还很娴熟。
只见她用胁差切开鹿的几个关节,再从鹿的脊椎下手,揭起一层皮子拿捏。就听“刷拉”一声,她剥下了一整张鹿皮。之后,她翻了个刀花处理猎物内脏,没放过一样能吃的东西。
月亮渐渐升高,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内脏臊臭味。它们随风飘散,逐步侵染了落脚点的环境,对犬妖的鼻子来说并不友好。
可杀生丸的神色没有变化,他的金眸依旧平静,对“幼崽处理自己的猎物”一事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宽容。
或者说,他透过河边幼小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也是明月高悬,也是河边湿林,他从林间拖出一头丈高的巨熊,而靠在树下的父亲看向他,目光专注。一个暗含鼓励,一个想要表现,他用爪牙撕裂了巨熊,却也溅了自己一身血。
狼狈、脏乱,猎物的血泛着臊味,露出的内脏更是腥臭无比,他蹙起了眉,不愿意再下嘴。偏偏父亲像是鼻子失灵了,竟是大笑起来蹲在他面前,伸手揩去他脸上的血渍。
“杀生丸,不可以挑食。”父亲说,“记住它的味道,它也是你能吃的食物。”
“败在我们手下的,都是食物。同样的,我们要是打输了,那我们就成了食物。”
父亲用最粗浅的话告诉了他最真实的生存法则,之后,他带着他狩猎,一路从熊吃到大妖,用它们的血肉堆出了他对“白犬”的概念——位于“生存法则”顶端的强者之一。
回忆收拢,杀生丸看到半妖将一把洗干净的肠子甩在大石上……
很显然,半妖不需要他带着教一遍“何为白犬”,她已经清楚了自己站在食物链的哪一边。也不知人类是怎么教导她的,她为何会有这个意识,为何对啃血食都没半点不适?
少顷,半妖生起了火,将半扇鹿肉架在火堆上烤。
接着,他摊开鹿皮,用胁差刮着上头的碎肉和筋膜。末了便将残渣全甩进水里,引得鱼群争先恐后而来,开始抢食渣滓。
大概是出于无聊,杀生丸问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犬夜叉:“哈?这还需要教,捕猎不是本能吗?”
杀生丸:……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被一只幼崽装到了。
见他没话,犬夜叉也懒得说。他捧起火堆边的草灰涂在鹿皮上,使劲搓了个遍。待整张鹿皮的气味消去大半,他又将它拖过来烤火,烤干为止。
反复三遍,最后一遍过水处理再烘干,鹿皮算是能用了。他又将鹿肉放下切割,整成一条条肉干,整整齐齐地码进鹿皮里。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完工了。
不过,肉香也引来了一些杂碎。犬夜叉看到,林中亮起了一双双碧绿的眸子,狼味弥漫,带着一点熟悉又陌生的妖狼气息。
妖狼?
想到妖狼,犬夜叉嘴角就是一抽,因为他想起了上辈子的情敌·妖狼族的少主钢牙。
说起来,他和钢牙年龄相仿,他今年五岁,对方应该也是。想到对方成年后又是跟他抢戈薇,又是骂他臭狗,犬夜叉不禁恶向胆边生,想着要是今晚遇到钢牙,非得逮着他揍一顿不可。
可惜,狼是服从性极高的野兽,当“头狼”嗅到杀生丸的气味时,就放弃狩猎了。
它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一位成年妖狼发出呼唤,原本躁动的狼群就安静下来,迅速朝一个方向奔去。
杀生丸抬眼,视线穿过林叶与树影,与深处的成年妖狼撞在一起。片刻,见对方没有退去的意思,杀生丸缓缓起身,站直,往前方走了几步。
他唤道:“半妖,过来。”
犬夜叉本能地想反嘴,但在嗅到另两只成年妖狼的气味时,脸色蓦地一变。对面有三只成年妖狼,己方只有一个杀生丸,他才刚成年没几年……
他立刻跑到杀生丸身前,手持胁差,满脸要干架的样子。
杀生丸:……
半妖为什么要跑到他前面?为什么能这么熟练地做出一副保护者姿态?
算了,随她,反正对面不会对半妖下杀手。
隔着半片树林,杀生丸放出气势。而在接触到他的妖气后,对面的三只成年妖狼歇了战意,萌生出退却的念头。
“大哥,真的要退吗?那边的白犬只有一个,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他身边可是有个半妖女孩!”
“成年白犬,半妖女孩……是西国斗牙王的子嗣。”头狼冷声道,“看来传言有误,白犬没有放弃半妖。别跟他们起冲突,赢不了。”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还不是怕你试试就逝世!
头狼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家兄弟一眼,道:“蠢货,想要白犬血脉还不容易?钢牙少主才几岁,那只半妖才几岁,有的是时间让他们认识!闭嘴,快走!”
林间窸窸窣窣响,好半晌,妖狼终是全部退走。
只是林间的狼味依旧浓重,让犬妖感到不适。杀生丸和犬夜叉默契地转过身,一前一后朝着味道最干净的上风口走去,换了个地方睡觉。
犬夜叉没上树,生了火取暖,沉沉睡去。
后半夜,火堆似乎是熄了,他冻得到处摸索,最后拱进了一处温暖柔软的地方,抱着不撒手。
“妈妈……”
杀生丸:……
……
翌日,犬夜叉从冰冷的地上醒来,茫然地张开双臂。等了会儿觉得不对劲,他忽然回过神来。
仰头,杀生丸正站在他身后,冰冷地俯视他。犬夜叉平静起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吃烤肉,再背起食物跟着走。
让他数数几天了?一天还是两天来着,怎么感觉度日如年?也不知道杀生丸什么时候打消疑虑,肯放他回去?
走了大半天,犬夜叉啃了三条烤肉。许是吃独食有点罪恶感,他意思意思地发问,打破了二者间的寂寞:“喂,杀生丸,你要吃烤肉吗?”
杀生丸驻足,往后瞥了一眼。他本想说“我吃不惯人类的食物”,谁知入眼的画面是半妖敷衍的表情——她是真敷衍,手里甚至连块烤肉都没拿。
是笃定他不会吃?
杀生丸转过身:“好。”
“不吃就算……诶?”犬夜叉一愣,“你说什么?”
两兄弟的灵魂自带“犟种”特质,一遇到彼此就是满身反骨,见对方倒霉必定心情舒泰。很明显,这种奇异的“相性不合”连转世都无法改变,当看到犬夜叉一脸不甘愿地贡献出一块肉时,杀生丸的心情诡异地好了点。
只是,手中的肉干泛着一层油光,落进他掌心时,连干爽的手都变油腻了。杀生丸捏也不是,不捏也不是,动作一时静止。见状,犬夜叉的心情立马爽了起来。
可能白犬的血脉多少带点“欠”,犬夜叉在杀生丸的雷区大鹏展翅:“你怎么不吃,是嫌一块太少了吗?”
赶紧再给一块!
要是没记错的话,杀生丸习惯用爪子梳理长发。万一他忘了掌心的油腻,一爪子摸到头发上,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便宜哥的死人脸呈现出另一种表情?
想想居然有点兴奋,犬夜叉的犬耳快乐地抖了抖,金眸睁大,看着杀生丸把肉送进嘴里。
只能说,即使是就着手吃,杀生丸的吃相也是优雅无比。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两块肉,既没有舔爪子,也没有急着洗手,更没有摸上自己的长发。
他只是慢慢放下手,以一种缓慢又不容拒绝的气势,落在了犬夜叉毛茸茸的脑袋上。然后,他把一手的油全擦在他的头顶。
杀生丸的语气有些戏谑:“居然愿意把猎物分给我,真是让我感动。”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眼神直白地在他头发上打转,谁都看得出来。
犬夜叉:……
双手微微颤抖,他的头发飘着肉香,他已经感觉到油。
但狗子报仇,五分钟都嫌多,犬夜叉很快冷静下来,二话不说抓住杀生丸的绒尾,一把糊在脸上,把吃过的满嘴油腻全擦了上去。
犬夜叉:“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妈妈以外的人摸头。”他在藤原家学的贵女教育可不是白学的,这就茶死这便宜哥,“我好开心,这就是‘奖励’吗?”
杀生丸:……
看着油光可鉴的绒尾,大妖怪陷入了漫长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