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培传顿了顿,像是想起一些往事,继续说道;“当初他带着一群破烂军,从宁国府到太平府领兵,那叫一个寒酸啊,那时候他身边只有马锡,渔夫,王献,还有一个叫做的屠夫,估计你们都不认识他,对了,宁钱粮那时候也是跟着他的。”
“屠夫是谁?”
关培传对秦楚了解也不多,但是比吴阿楠还有郭渊还是要多得多,说道:“屠夫和渔夫,两人都是跟着秦大人元老,那时候秦大人带着马锡还有宁钱粮等人,在一次遭遇战中解救江天一,江天一邀请他们加入义军,秦大人也就在这个时候进入义军,要知道秦大人可是靖国公下属百户,可是经历过芜湖大战,这年头谁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吴阿楠和郭渊两人也是一阵感叹,这个乱世能活着真的很幸运,在军队中能活下更是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厮杀,才可以坐在这里谈天说地,三人分属于不同军政系统,郭渊是徽州军系,吴阿楠和关培传虽然都是属于池州军系,但是关培传是金声嫡系,吴阿楠是吴应箕派系,对外都是大明官军,对内还是分属不同阵营和山头。
突然,一声刺耳铜锣声音破空而起,三人忙的从地上爬起来,在城墙上哨兵大声呼喊,鞑子上来啦。
许汉鼎在半夜再一次组织强攻,他给心腹将领下死命令,五天内攻克泾县,全军皆有赏,没有攻下泾县,不用李总督发怒,他也会将几个主要将领赶回老家,没有人愿意放弃升官发财的机会,跟着鞑子抢钱抢粮抢女人,回家就是一白丁,不管是鞑子还是明军,亦或者是流寇都可以吃一口。
清军在夜间玩了命进攻泾县城墙,各级将领驱使士兵发动进攻,两军都没有重型火炮,不论是清军还是明军,火炮都没有发挥出应有实力。
请军火炮在进攻城墙上没有效果,明军火炮数量少,威力小,在持续发射三轮炮弹后,弹药消耗完毕,也只能是放弃用火炮防守,两军进行惨烈无比进攻防守大战。
泾县城墙是朝南开,吴阿楠领兵守西南城墙,郭渊部守东南城墙,关培传领主力守正南门,不管是城墙上还是城墙下,为了防止被对方当活靶子射击,两军都心照不宣灭掉火把,清军将士举着盾牌,在夜间疯狂涌向城墙,弓箭手和火铳手在夜间没有具体射杀目标,都是端着武器对城墙发射,明军采取同样招数,对准城下清军就是胡乱开火。
不断有中箭将士发出惨叫声,有的士兵被箭射中身体,但没有伤及到要害,痛的失去防守位置,被随后而来箭镞射成冰糖葫芦,更有士兵被敌军火铳手射中脑袋,登时毙命。
这些都只是微弱伤亡,真正伤亡是在正南门,清军扛着云梯,源源不断往上攀爬,明军高高在上,也玩命抵抗清军进攻,双方在夜间进行一场生与死较量,没有人退缩,这时候退缩就是死亡,同伴战死也没有过多愤怒,杀人的麻木了,被杀的也麻木死去,只有杀死眼前敌人,才可以活下来。
明军中,属郭渊部战斗力最强,虽然招纳大量新兵,但中坚力量是狼喉营将士,有他们顽强抵抗,清军没有在他们身上占到便宜,反倒是被杀死不少,郭渊可以调动有生力量去支援关培传和吴阿楠,关培传部队也有大量新兵,但是他的石埭县残部仍然具有很强战斗力,清军主要进攻方向也集中在南门,和关培传部进行激烈碰撞,每一次碰撞都带走大片将士性命,城墙下残值断臂随处可见,尸体更是堆得有半米多高。
关培传不记得他今晚究竟杀了多少清军,只记得在战斗中更换三把大刀,副将陈火更是一人力劈数十清军,身上大小伤口,有数十道口子,仍旧是死战不退。
但是在西南城墙坚守的明军,因为实力不济,被清军打的险象环生,吴阿楠作为主将,带着剩下残兵用性命去堵住清军进攻步伐,越来越多清军爬上来,并且在城墙上立住脚跟,很多明军将士打又打不过,绝望之下竟然硬着头皮冲过去,任由清军武器杀入身体内,也要抱着清军士兵身体一起从城墙上滚下去。
要不是郭渊的援军及时支援,吴阿楠早就是躺在地上无名尸体,清军攻城能力在今晚得到尽情释放,明军守城能力也得到尽情发挥,两军战斗到天亮,地上尸体堆得有一米多高,大量受伤将士躺在地上无人问津,最终失血过多死去,在明军誓死抵抗之下,清军终于经受不住如此惨烈伤亡,不顾许汉鼎督战队砍杀,头也不回撤回营地。
许汉鼎无奈之下,也被迫下令撤兵,昨晚疯狂进攻,清军伤亡四千多人,但也给明军带来百分之八十伤亡,关培传部还剩下七百人,吴阿楠只剩下十七个士兵,狼喉营情况稍微好一点,还有一千一百余人,全军加起来不到两千人,而许汉鼎仍然有将近八千余人,这八千余人是明军四倍有余,但是士气尽失,昨晚被明军迎头痛击,大部分清军将士不愿意继续进攻泾县,出现严重的厌战情绪。
许汉鼎对下属将领许诺攻下泾县,可以持续抢劫,可部下告诉他,泾县早就是一座空城,只有明军在坚守城池,没有粮食,,也没有银子,更没有女人,将士不认可他这一套,许汉鼎只能是散尽军中军饷,让士气稍微恢复一些。
而城内明军也因为昨晚血战后,变得异常疲惫,清军要是继续大举进攻,已经没有几个人有力气拿起武器抵抗,郭渊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走到关培传面前,和他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关培传看着不远处吴阿楠,已经累得趴在地上,他有回过来和郭渊说道:“这里守不住,在这里继续坚持没有意义,我掩护你们,你带着吴总兵撤回到青阳县,青阳县守不住,就撤到石埭或者铜陵,总之要给咱们留点种子,不能都死在这里。”
不知何时吴阿楠竟然醒过来,他听到郭渊和关培传谈话,于是走过来,要求留下来,让关培传和郭渊突围出去。
“怎么可以让你留下,我的人都打光了,我来掩护,你们撤退。”
他的人确实是打光了,就剩下十七个人,半个总旗人数都不到,他也抱着必死之心,要求留在泾县和鞑子做最后一次战斗。
郭渊打断吴阿楠讲话,和他说道:“二位哥哥别争了,咱们还有这么多人,我看对面鞑子也是想急于攻下泾县,我们可以在这里做文章。”
两人有些好奇的问他:“怎么做文章?”
“既然已经没有必要坚守泾县,为什么不和对面谈一谈,我们找个机会撤出去,让鞑子顺势攻进来,双方心照不宣完成撤退和攻占,岂不美哉?”
吴阿楠有些不解,问道:“鞑子就算是不谈判,也可以攻占泾县,为什么要和我们谈判呢?”
郭渊却成竹在胸:“昨晚鞑子这么着急进攻,肯定是想急于夺回泾县,可昨晚鞑子也死了不少人,天亮后鞑子不顾督战队砍头,也要退回去,我估计鞑子内部也出现畏战厌战情绪,咱们都可以作壁上观,看看鞑子还有没有胆量进攻我军?”
吴阿楠和关培传不认同郭渊看法,但是同意郭渊试一试,毕竟伤亡太过于惨重,再打下去吴阿楠和关培传死在这里,金侍郎真就没有可用之兵,俩人也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能否绝地逢生?
果然整整一个上午,清军没有再一次发动进攻,清军大营也都一片静寂,只有一些受伤将士发出惨烈叫声,那是随军军医锯掉受伤肢体部位,城内明军情况更严重,随军军医几乎没有,大部分受伤士兵默默死去,一个上午时间至少有一百多伤兵,因为各种原因失去性命。
郭渊决定再等一等,等到天黑后再和鞑子谈判,而城外清军也有想谈判念头,特别是许汉鼎下面几个将领,对部下战死耿耿于怀,粮草还可以撑十几天,没有必要这么急匆匆攻占泾县,导致大量将士性命白白消耗在这里。
许汉鼎同样不好受,在傍晚的时候,李栖凤亲兵带着他的亲笔信来到了军营,许汉鼎拆开信件一看,差点晕了过去,李栖凤要求他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夺回泾县,为大军后续运来二十万斤粮草打通通道,许汉鼎根本没有信心在明天太阳下山前夺回泾县,继续发动强攻,估计部下会兵变,不要说攻下泾县,他连明天早上太阳都看不到。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泾县城墙上,有人高声呼喊。
对面的人听着,我家将军有要事和你家将军商议,有没有人回个信?
连续呼喊十几遍,清军阵中没有人应答,许汉鼎眯着眼睛,或许这是个机会,他召集几个信得过部下,和他们说道:“总督来信,要求我军明晚夺回泾县,诸位有没有把握在明晚之前攻下泾县,否则统统军法从事。”
几个部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纷纷摇头,许汉鼎突然命令家兵在外面戒严,他轻声说道:“刚才都听到城墙上喊什么了吗?”
部下知道他的心思,他们也不想继续打下去,这样打下去,只有把部队拼光,才可以攻下泾县,可是手底下兵马都打完了,谁还会鸟你?
看着部下表现,也明白他们想法,于是说道:“咱们也去和城内谈一谈,或许能够不战而胜。”
当天晚上,许汉鼎命令全军后撤三里,美名曰防止明军偷袭,其实这是防止军中其他派系,知道他和明军和谈消息,这个计划要绝对保密,要是被其他将领知道,向李栖凤告密,很有可能被满人怀疑他和明军通敌,这可是死罪,但是李栖凤逼得又急,他没有更好办法在短时间内攻下泾县,只能是出此下策,让心腹在晚上悄悄去城下喊话,城墙上郭渊等人在天黑后,就竖起耳朵听,生怕错过和清军谈判,果然在入夜后听到城下有人悄悄喊话。
郭渊听到喊话后,赶紧让士兵从城墙上扔下一根绳子,许汉鼎心腹抓住绳子,被明军死命往上拽,把他拉上来后,他简明和郭渊等人表明来意,说许汉鼎愿意和你们谈判,还请诸位把握住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郭渊和他说道:“和你们将军带个话,今晚我军撤出去,还请让出一条道,这里就让给你们。”
“没问题,我这就回去,还请告诉我具体什么时候,今晚子时,我军从西南方向撤退,记住,子时,西南方向。”
清军得到消息后,立马从城墙上返回,回到军营后将明军提出的条件,和许汉鼎一一汇报,许汉鼎听后阴笑一声,和心腹将领说道:“明军故意说子时撤退,还说是从西南方撤退,咋们就在东南守着,不信他们不来送死?”
几个部下有些不理解,他阴阴说道:“真以为老子会好心肠让这群明军走,不把他们杀干净,老子心里不痛快。”
在他的命令下,清军主力去泾县东南方向防守,但是他还是在西南方向部下两千将士,防止明军真从西南方向突围,清军全军都动起来,虽然有很多将士不情愿,可军令难为,清军还是稀稀拉拉在西南和东南设下埋伏,等待明军来送死。
明军并没有从城内突围,郭渊和关培传还有吴阿楠说道:“鞑子不是那么被骗的,特别是这群假鞑子,投了鞑子后,一门心思想消灭明军,好在鞑子那里获取高官厚禄,这群人比鞑子更了解我们。”
吴阿楠仍旧躺在地上,还没有从昨晚激战中恢复过来,说道:“咱们就在城里,一动不动?”
郭渊微微点头,说道:“今晚鞑子绝对会在东南布下重兵防守,西南或许也会有也有部分鞑子在防守,今晚就让鞑子疲于奔命,等到明天白天,我们正面击败鞑子,二位可有信心?”
关培传等着大眼珠子,不可置信看着郭渊,这个年轻人怎么比秦楚还要狂上几分?城里就剩下一千多将士,哪还有余力进攻鞑子?
吴阿楠虽然不退缩,但也觉得郭渊这有些异想天开,目测鞑子应该还有八九千人,城内将士就算有心杀敌,硬实力上差距,不是勇气可以弥补过来的。
“鞑子已经是疲惫之师,咱们就算是突出去,又能去哪里呢?”
这个问题问的俩人都有些沉闷,整个南直隶只有秦楚徽州府军有实力一战,他们就算是突出去,不管是去铜陵还是石埭,这两地都没有更多士兵用来战斗,更别提已经是一座空城青阳县,只有驼子等投过来百姓,还在挖渠道引上游水去其他地方。
“只有击败这只鞑子,才可以支援秦大人和其他各地军队,成败在此一举,还请二位哥哥,能够再一次杀上去,和鞑子决一死战。”
关培传和吴阿楠同时点头,认同郭渊小兄弟做法,郭渊建议从现在全军进入休整,军中还剩下粮草也都一并煮了,让将士吃得饱饱的,等到第二天从正面出击,将陷入到疲劳清军一举击溃。
可怜许汉鼎,带着数千将士在泾县东南方向,苦苦等待突围明军,到了子时,他分外激动,明军肯定从城中往这里突围,他只需要命令部下杀上去,用人命堆也可以堆死明军。
子时过去了,明军仍旧没有出现,在西南不下也派人过来问话,要不要继续等待,他脑子转了转,命令各军继续守候,或许明军玩个花招,把突围放在其他时间段,在他的强令下,全军继续等待,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清军全军都陷入疲劳中,大量将士哈欠连天。
许汉鼎还在安慰自己,或许明军会在天亮时选择突围,因为天亮后可以找到突围道路,可等到天亮后,明军还是没有出现,许汉鼎傻眼了,他只能是心有不甘,下令全军回营休息,他也知道再不下令回营,估计会失去对部分军队控制。
郭渊在城墙上,看着鞑子在清晨时,从东南和西南方向回营,鞑子队伍稀稀拉拉,没有半点精气神,郭渊悄悄和身后关培传和吴阿楠打个手势,事宜全军做好突围准备。
城内还有一百多行动不便伤兵,自愿留下来,假扮成疑兵迷惑鞑子,使得鞑子留下斥候误以为明军还在城内固守,忽视了明军已经在城门口集结,即将发动对鞑子致命一击。
城门被悄无声息打开,郭渊头绑着红巾,左边是关培传,右边是吴阿楠,全军将士都做好死战的信心。
郭渊在站前命令全军:“不要发出声音,尽量靠近鞑子,不给鞑子反应时间,一直杀,杀到看不到鞑子为之。”
明军从城内鱼贯而出,清军还在慢悠悠回营,许汉鼎打着哈欠,昨晚蹲了一夜,毛都没有看到,他在内心把明军祖宗骂了十八代,等城破后全城人都得死,俘虏都要凌迟处死。
快要回到军营时,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正处于梅雨季节,看来是要下暴雨。一声暴雷声音从空中炸起,随着雷同响起,还有一千多明军,悄无声息杀过来。
明军距离清军还有一百多米时,清军发现明军偷袭,有部分士兵做好应战准备,但是大部分士兵仍旧是处于浑浑噩噩中,郭渊第一个冲进清军中,手中大刀疯狂砍杀清军,身后一千多明军将士跟随他的脚步,一个猛冲,将面前清军冲的人仰马翻,所有明军抱着必死之心,疯狂撕咬清军,哪怕是死,也要死的壮烈,也要拉鞑子垫背。
在明军不要命进攻下,顿时数千疲惫不堪的清军,被杀得节节败退,不断有清军士兵被自己人挤倒在地,被踩踏而亡。
许汉鼎骑在马上,被明军突袭使得他一个激灵,竟然恢复精神,下令驻军结阵,不要乱了阵脚。
同时命令亲兵在马前形成一个半圆,将附近清军将士拉进来,随着不断有清军将士被拉进半圆中,清军阵营逐渐扩大,许汉鼎这个举措被郭渊发现,郭渊立马带着一百狼喉营老战士,往许汉鼎方向杀来。
许汉鼎也发现郭渊带领椅子彪军杀来,立即下令亲兵顶上去,将郭渊等人就地消灭。
明军经过昨晚休息,以及饱餐一顿,精力和体力都属于最高峰,清军却早已经是疲惫不堪,许汉鼎家兵顶上去后,根本不是狼喉营对手,狼喉营发出一阵阵齐声吼叫,一边吼一边杀,清军被杀得尸横遍野,其他明军也不断杀向许汉鼎,许汉鼎看着家兵被杀得东倒西歪,不由得命令全军顶上去,只要顶住明军三板斧,清军人数优势会立刻显现出来,又会有反败为胜机会。
他想的很美好,关培传和吴阿楠却不给他机会,两人各带三百人,拼命给郭渊掩护,将试图救援许汉鼎清军拦在外围,不仅仅拦在外围,还把清军杀得不敢靠近。
这些轮到许汉鼎懵逼,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部下,怎么变得这么软弱,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士兵,他被迫下令撤退,并且亲自指挥家兵突围,郭渊要擒贼先擒王,只有杀死这只鞑子军队主将,才会取得更大胜利,单纯杀散鞑子,不会对战局起到做大作用,鞑子只要在其他地方树立大旗,散兵游勇又会再一次集结,所以郭渊一直死死盯着许汉鼎,这个骑在马上鞑子将领,应该就是主将,只有杀掉他,才可以解决这只鞑子军队。
他大喊一声,一刀将家兵胳膊砍掉,眼里只有骑在马上许汉鼎:“不要跑了鞑子头子,给我杀啊。”
在他的带领下,明军疯狂挤压清军,许汉鼎真的有些慌了,他的军队已经失去组织,大量清军士兵放弃抵抗,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他的家兵在拼死抵抗,想护着他突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