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元仪被皇帝叫进宫里,见礼后皇帝说道:“朕让你把铁道部大部分的资源调到西北去,你觉得如何呀?”
茅元仪看了看旁边的卢象升和孙传庭,两人面色沉静,根本不看他。他心中哀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铁道部已经制定好了国内三条主干线的修建计划,如果把八成资源调到西北,国内的修筑过程势必会受到影响。”
朱由校沉着脸问道:“会受到多大影响?你们铁道部可以自行解决这个问题吗?”
茅元仪道:“本部的问题我们倒是可以想些办法解决,但是为了修这三条主干线,我们发行了债券,如果因为把资源抽调到西北而耽误了原定的完工计划,那债券就不能如期兑付,民间恐有物议呀。”
朱由校道:“西北为朝廷已经贡献了一个大金矿,还有大量的土地可供开垦,朝廷把资源倾斜到西北,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至于民间的物议,真的那么重要吗?”
茅元仪书生意气发作了,他说道:“陛下,不能载舟,亦能覆舟。民间物议,虽然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却在有些时候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陛下一心想要壮大我大明的商业规模,却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让商人失望,只怕商人以后再也不敢相信朝廷了。”
卢象升看了孙传庭一眼,孙传庭正好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交流:“这家伙胆子不小,不错不错。”
“是呀,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皇上作对。”
“我呸,你不是没胆子和皇上作对,你是觉得皇上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不是一样,皇上做的事,可还没有错过呀。大家都差不多,大哥不笑二哥,都要成为皇上的狗腿子了。”
茅元仪说完后,只觉得全身无力,低下头来等着来自皇帝的暴风骤雨。即便是内阁首辅和次辅,近年来也不敢违拗皇帝的意思,自己今天公然和皇帝作对,只怕这尚书之位,是再也坐不成了。
可是等了一会,却没有意料中的狂风暴雨,反而传来皇帝轻快的笑声。他大胆抬头,只见皇帝在龙椅上笑得正欢,而卢象升和孙传庭也面带笑意。
孙传庭上前一步道:“陛下圣明,茅尚书的反应均在陛下把握之中,臣佩服之至。”
这下不仅是卢象升,站在旁边的魏忠贤也想掩面而去。明明是四人商量,卢象升和孙传庭都断言茅元仪不会屈服,一定会诤言力争,现在竟然当着当事人的面把功劳归结到皇上身上去了,这样没有原则的事也只有自称为陛下走狗的家伙才会做出来吧。
朱由校面色尴尬,笑道:“你就不要给朕戴高帽子了,是你与卢卿一意担保,止生会秉直而言的,朕当时可是不大相信的。”茅元仪听得一头雾水,卢象升上前道:“茅尚书,陛下觉得朝廷之中有些死气沉沉,每次陛下所说,众臣均一起拥护。当然,陛下所言,当然是于国于国有益之言,但现在为了倾斜西北,竟然要将铁道部的资源抽调大部分去,使得国内各地的建设受到极大阻碍,虽然内阁与铁道部都觉得不应该,心里是有抵触情绪的。但是却并没有一个大臣站出来反对陛下。陛下深忧此事,所以想要找你来。”
茅元仪连忙道:“陛下,臣等不敢有抵触情绪,只是担心国事会因此而出现一些变数,所以才想等陛下改变主意的。”
朱由校挥挥手道:“我知道,内阁里面几乎一起都反对朕的决定,你在铁道部召开的内部会议中也有很多人觉得朕的决定有些顾此失彼的意味。这些朕都明白,但是上次朝会上朕说了以后,几天了并没有大臣来见朕,提出反对意见。朕觉得这很不好,很不正常。臣下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是为了大明,为了朝廷,又有什么不能和朕说的呢?”
魏忠贤心里很不以为然,皇帝本来就应该是金口玉言,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是错的也应该照皇帝的话去做。圣上倒好,大家不提反对意见,竟然觉得不正常,难道要大家每天吵吵嚷嚷才好吗?真是奇怪呀。不过圣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错过一件事,现在他想干的这件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的效果呢?
而卢象升则是心里感慨良多,历来的皇帝,唯恐自己的权力不够大,唯恐大臣们不够听话,今上却截然不同,生怕群臣只会听皇帝的话,竟然想要做一件和以前所有的皇帝相反的事:削自己的权柄。这要有如何宽广的胸襟,有如何深远的眼光,才能够做出这种对于后世影响极大的举动呀。
他自然明白,权力集于皇帝一人之手,如果皇帝圣明,那可能会有欣欣向荣的气象,但一旦遇到一个昏庸的皇帝,那就是整个天下的灾难。皇帝陛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想要做的事,虽然看起来有些胡闹,但对于后世的意义却是如何高估都不过份的。
而孙传庭就想得简单一些,他当然也明白皇帝此举的意义,但他对皇帝的勇敢佩服得无以复加。因为皇帝这样做,实际上就是用削弱自己威信的办法,让大臣们认识到,皇帝也是有可能出错的,也是要告诉后世的大明皇帝,皇帝不能任着自己的意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臣们有阻止皇帝胡作非为的权力和义务。重点就是,皇帝本身就没有错,而是为了给大臣们一个靶子,故意犯一个错误。这样的皇帝,果然是值得我孙传庭自视为走狗的圣明皇帝呀。
茅元仪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心里头却是百味纷呈。说实话,上次皇帝命令铁道部将资源大量抽到西北时,他心里是很有意见的,而且他还觉得,皇帝是不是这段时间国事太顺利,开始自高自大起来了,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应该被锦衣卫抓进去关上几天,才能够惩罚自己的腹诽呀。
三人虽然想法各异,但都同时跪倒在地道:“皇上圣明,臣等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