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细节，景明盛并没有写在遗书里，只是她的大胆猜测，她很清楚以前的景明盛，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仅仅因为那些而动了杀心。
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的残忍。
万福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弯着腰叹气，“那时的老爷入了魔怔。”
还真是故意的，难怪，难怪景明盛恨不得杀了他。
如果换位思考，夏妍妍可以肯定她也做不到宽容大量。
看到她的眼神变得冷凝，万福试图为景昊逸解释，“其实当年老爷也曾经心软过，在大少爷毕业的那年，老爷特意赶往m国，只是这父子两相处的时间太短，情不自禁地错了位，老爷下意识地用了领导者的口吻想逼他服软，大少爷本就恨他，自然而然地闹崩了。”
这个解释不足以让人信赖。
夏妍妍难受得就像是胸口有只大手紧攥，让她无法呼吸，“孟爷爷当时的病情只不过需要做个心脏搭桥就能痊愈，只要你们愿意，他可以不用死的。”
雪下得越来越大，白色落在她肩膀上，像极了葬礼上的白色绒花。
孟爷爷明明是个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地死去，“万叔，说实话，在我嫁到景家的那些年，伯父是对我最好的人，我真得很感激他，可在这件事上我无法赞同。”
万福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些什么，话都到了嗓子眼，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
“如今人死灯灭，想再多也没用，”夏妍妍抹了抹眼角的泪，语气逐渐变得冷厉，“但是绝对不能就这么放过唐愈，要是没有他在背后煽风点火，说不定明盛哥不会这么一意孤行。”
所有的人在她这里都有好有坏，唯独唐愈。
要是以前他为了报杀父之仇才做出那些蠢事，夏妍妍还会同情，可现在他只不过是单纯为了利益，如果不是他，季琳不会死，景明盛也不会非要躲在那栋破尾楼里不愿去医院医治。
万福跟她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我帮你，这两年我一直都在搜集唐愈的罪证。”
在他眼里，唐愈也是个不可原谅的恶人，要不是他，景家也不会弄成这样。
夏妍妍不信任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蹙着眉没接话，不知不觉，到了五院门口，她指着入口转移话题，“已经到医院了。”
万福明白她没办法这么快就相信自己，沮丧地摇头。
前台的护士见到人直接指着后院，“景夫人刚被护士推到后院晒太阳去了，你们要找她就去后头吧。”
这是夏妍妍第一次来五院，跟想象中的压抑和疯狂完全不同，反而跟普通的医院没有什么区别，病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慵懒地或站或坐或蹲在花园里晒太阳。
“算我求你了行吧，快起来，你看你身上脏的。”
“不，我是蘑菇，起来会死的。”
一个满身都是肌肉的大男人撑着把粉色的梅花伞蹲在大树下挖着坑要把自己埋了，护士小声地在旁边劝，夏妍妍好奇地看过去。
万福指着前面，“夫人在哪里。”
夏妍妍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不过两年没见，林婉华变得憔悴了许多，鬓边多了些许白发，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她双眼无神地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天。
“夫人，你猜猜谁来看你了，”万福是经常来的，跟护士点了下头，就熟练地走过去，蹲在林婉华身前指着她身后的夏妍妍，“快回头看看。”
林婉华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撑着轮椅蹭地站了起来，猛然扭头，“明美，明美，妈妈好想你，你怎么才回来。”
她跑了过来，一把将夏妍妍抱进怀里嚎啕大哭，嘴里始终在喊着明美。
夏妍妍愣了，茫然地朝万福看去。
同样不知所措的万福转头朝护士看去，护士解释，“这情况是从前天开始的，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就这样了，无论男女只要有人喊她，她就冲着人叫明美。”
林婉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往夏妍妍身上抹，“明美，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逼你了。”
夏妍妍僵硬地伸着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听她哭得伤心，突然有些同情她，丈夫死了女儿也远在国外，向来养尊处优的人哪能承受得了。
她尽量模仿着景明美的语气哄着她去长椅那边坐下，“我们去那边坐好嘛？”
林婉华寸步不离地攥着她的手念叨着小时候，“你长大了也瘦了，现在都要比妈妈高了，明美啊，你还记得吗，你三岁的时候还非得闹着要比哥哥高，明远比你大那么多，这怎么可能呢，你非不听，躺在地上又哭又闹，你爸爸……”
太阳高照，雪依旧在飘。
她声音缥缈地说着过往，握着夏妍妍的手思绪却不知道飘往了何方，情到深处禁不住地笑，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泪直往下流。
看到她这样，夏妍妍的心里也不好受，忍着不自在沉默地当个倾听者。
直到她说累了，也哭累了，才愿意被护士扶回去，临走之前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明美，明天再来看妈妈好不好，你有侄女了，特别可爱，明天带妈妈去看她好不好？”
这一辈子强求了太多，临了最奢望的还是家的温暖。
夏妍妍心情沉重地目送着她离开，“她现在已经这么严重了？”
“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万福的表情也很严肃，“回头要跟少爷说一声，不能让夫人再这么下去，否则不用多久就思绪混乱了。”
听他提到明远，夏妍妍这才想起来，“万叔，还得麻烦你一件事，我回来的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诉明远，等我处理好手边的事，我自己再跟他说。”
万福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陪着林婉华坐了会儿，原先高挂在空中的太阳也准备下山了，晚霞升起，映得雪地一片粉红，夏妍妍推拒了要送她回去的万福，自己打车回了许宅。
停在巷口的黑色劳斯莱斯已经被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