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话一说完,屋内的几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丁国峰道:“应该给乾隆发个奖杯。”
赵新道:“金子的不给,要给也是给个塑料的。”
洪涛道:“你怎么这么抠门啊。拿了人家好几千两黄金、珍珠和人参,就给个塑料杯子。”
丁国峰笑道:“洪大夫,这会儿塑料才是绝世珍宝。”
几人胡侃一通,一旁陪着的鲁寿山、徐大用和王长生三人也跟着呵呵傻笑。自从得知这次北海镇大胜的消息,鲁寿山三人喜出望外,越发坚定了跟着赵新战无不胜的信念。
等众人调侃完各自散去之后,赵新对留下来的鲁寿山三人道:“下一趟船什么时候出发?”
鲁寿山起身拱手道:“明天夜里。一船三百人,一共三条船。”
赵新摇摇头:“往后拖两天吧,现在所有上船的人都要先经过洪大夫他们检查才行。”
鲁寿山诧异道:“老爷,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新道:“济州岛那边已经有得痢疾的了,估计是从这边带过去的。”
一旁的王长生一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喃喃道:“起大疫?”
赵新摇摇头:“不是多大的事。只要查清源头,杜绝传染,治疗起来不难。”
今年六月的时候,在苦等了赵新几个月依旧没有消息时,鲁寿山他们得知了清廷派兵讨伐的事。眼看着田庄上的流民越来越多,再不转移就无法继续安置。三人坐下一合计,决定先找船运流民出海。临时的安置地点就设在了徐大用曾经到过的济州岛南部。
果不其然,当赵新终于坐船带着人赶往苏北外海的时候,刚出对马海峡,就看到了两艘运送流民的大沙船,而王长生正好跟船同行。这些运人的沙船都是王长生通过罗教的关系买到的,船上的水手也都是罗教中人。
这下省事了,邓飞直接从济州岛将流民运回北海镇,节省了不少时间。赵新和洪大夫他们在济州岛做了短暂停留后,便乘坐沙船来到了苏北。
洪涛这次带了二十个医护人员随船同行,他没想到在济州岛南部的临时安置点里,居然爆发了痢疾传染。幸亏赵新这里喹诺酮类抗生素药物存货很多,这才避免了大面积死亡的发生。洪涛担心射阳湖这里的情况也不好,所以就带着十个人一起跟着来了。
三人一听,这才放心。北海镇的医疗水平他们都多少知道一些,以往十分难治的一些大病在北海镇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从来都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北海镇的医院也不是万能的,最起码癌症是治不了的;而那些内分泌类的慢性疾病也都是靠着赵新带回来的药在维持,一旦断药或是产生抗药性,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完登船检查的事,鲁寿山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老爷,这几个月庄子外面来了一些行迹可疑的人。大用派人查了之后,确认是收元教的人。”
“收元教?”赵新心说这尼玛又是什么玩意。“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
徐大用正要起身,赵新摆摆手让他坐下说。徐大用心中整理了一下话语,这才汇报道:“大人,这事是八月份的时候发现的。七月份以前,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去了河南、山东购买流民,用的都是开垦沿海荒地的理由。因为怕被官府注意,所以我们每次最多就买一百人,然后就运回庄子上安置。后来因为让罗教的水手帮忙散布消息,我们三个就根本不用再去了,每天到庄子上的流民越来越多......”
原来,今年五六月份的时候,因为赵新正在忙着对付清军的进攻,邓飞那边去了虾夷地。没有船来接人,射阳湖这边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
一开始鲁寿山他们为了防止有心人混入,对每一户来到庄子上的流民家庭都会严格把关,详细询问后才会收留。可到了七月份,随着河南、山东的流民自发上门,情况有些失控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有心人都混了进来。其中影响最坏的一伙人,就是收元教。
中国自古就是一个灾难频发的国度,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无时不在威胁着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与这些灾难相联系,传统中国社会有着一套精致烦琐的灾异制度。
后世有学者总结说,这种制度是一种以传统国家利用文化制度弥缝技术不足的策略,它促成了王权神圣和其它神圣的多神并存格局。对中国历史上的灾难信仰心态和信仰制度有着深刻的影响。
民间教门正是利用了这种国家的灾难信仰制度和基层社会的灾难信仰心态,并借助佛经中关于“三世”、“三劫”的说教,创造出了一套以“三期末劫”为核心的灾难信仰神话,并通过这套神话来奠定了教门是这个“灾难解决系统”核心。
这些教门通过历史上最严酷的天灾人祸记录,总结出了自己的末世画面。面对凄风苦雨的现实灾难,在老百姓的心中,大劫的说法正好印证了当前的现实情况。
几乎所有的民间教门都异口同声,“惟入吾道方可避劫”。现实的艰难困苦使人们身心疲惫,教门的灾难神话更使人们诚惶诚恐,而所谓“无生老母”的宽厚仁慈博取了人们的信任和好感;盗用佛教“弥勒佛的应运下凡”更是激动人心。这一切都促成了人们向教门靠拢的强烈欲望。因此,在清政府查获的各民间教门案件中,教徒供称自己入教只不过出于“惧怕水旱荒乱”、“贪图遇劫不死”、“修行免劫,并无别事”者比比皆是。
和其他明清时代的秘密教门一样,收元教在明代就广为流传。教内以《立天卷》为宝卷,以“南无天元太保阿弥陀佛”为供奉对象,又有八字真言“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口口相传。
“大人,乾隆十八年的时候,收元教在河南开封一代改称荣华会,有些地方也叫混元教。”
赵新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什么狗屁“收元”、“荣华”的,这就特么是白莲教!
自清代以来,民间秘密会社名目繁多,有天圆、八卦、顺天、在理、皇天、未来、燃灯、收缘、无极、清水、三阳、悄悄会(这个名义好玩儿,俺们悄悄的)等三十四种;这还不算变种分支。
这其中有的一教数名,各不相属。教义颇多歧异,组织、仪轨和活动方式也不尽相同,但或多或少都带有白莲教的印记。只要是说什么“无生老母,弥勒下世”,奉有宝卷的,那就一定是白莲教。
赵新想到这里便问道:“现在田庄内部有没有人信这个?”
徐大用道:“有,十几个吧。我让陈继山带人盯着呢。”
“陈继山?这又是谁?”
徐大用连忙解释道:“这人是我在开封人市上买来的,还有个妹妹。当时兄妹俩卖了老家的地,想来苏北求活。结果到了开封后,陈继山一病不起,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无奈之下,二人只好去人市上典身。”
“哦。这人靠得住?”
“靠得住,他是温县陈家旁支,曾拜郭永福为师。我派人去温县查过。”
(注:郭永福(1736—1796),清乾隆年间人,祖籍山西洪洞大槐树下,曾迁至河南,后在温县打死了人,1770年又流浪返回故里,被历代习拳宗师认为是洪洞通背缠拳的祖师。后人认为洪洞通背缠拳就是陈王廷所创,在陈家沟失传的长拳一百零八势。也有人研究认为,郭永福就是陈氏太极拳第十四代传人陈有孚,可能是因为避祸,所以才改了母姓,又取了名字的谐音;而陈家就是源自山西洪洞。)
“有点意思。”赵新脑海里又开始歪楼了:“不知道是陈家传人厉害,还是大内高手厉害?又或者,刘胜这厮知道后,搞不好要来场单挑。一定很有看头......”
“老爷,老爷?”
“啊?哦。继续说。”
徐大用问道:“大人,您看这些收元教徒是怎么处理?”他说完就比划了个手势。
赵新摆手道:“不用,秘密抓捕,先送到济州岛,然后再把他们送到虾夷地挖煤去!”
徐大用和王长生一听,心里就是一哆嗦。这位大人可真够毒的!虾夷地荒山野岭的,语言又不通,这比杀了那些人还狠。
几人正说着话,门外有人敲门,王长生在这里地位最低,就起身去外屋开了门。过了没一会儿,王长生就回来了。
“大人,来的是陈继山。他说庄子里混进了官府的探子。”
“你把他叫进来,我亲自问他。”
过不多时,一个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左右,穿着一件青布长衫的年轻人跟着王长生走了进来。
“见过鲁老爷,徐老爷。”年轻人拱手行礼。
“继山,这就是东家。”徐大用见陈继山要跪,连忙阻止道:“不用跪,咱们东家不喜人下跪。你照往常行拱手礼就行。”
“东家,这就是陈继山。”
赵新一看,只见此人脸型削瘦,下颌微须,一双眯缝眼,身形健硕。不由心道:“武林高手就这样啊。”
陈继山躬身行了礼,好奇的瞥了眼赵新。他没想到鲁寿山和徐大用时常念叨的东家居然是这般模样,身材高大,不过面色却很和蔼。
“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是,东家。”陈继山十分惊讶,自己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典身仆人,这个东家居然还让自己坐。不过他也不敢拿大,只是虚坐,屁股就挨着椅子一点。
“官府的探子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陈继山又站起来了。赵新一看,算了,别磨叽了,赶紧说事是真的。“......昨天晚上李二奎的儿子大栓来找小人,说下午有两个新来的家伙跟他打听庄子里的事。问他一家是怎么来的,又问卖身契的事,其间还时不时的打听徐爷的底细。大栓以为这两人只是好奇,于是就编了一些假话应付了过去。
可巧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又瞅见那两人进了其他人的住处打听。等那两人出来后,大栓就进去问了一下,然后就找小人来了。
小人昨天夜里去查探的时候,发现这两人还没睡觉。后半夜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就出了院子。小人一路跟着到了河边,发现他和一个人说了半天话。因为离得太远,具体说什么没有听清,不过他们曾多次提到了闵大人和陈大人这两个人。
因为回来时天色太晚,小人想着天亮再跟徐爷说这个事。不曾想东家一早就来了,于是就等到了现在。”
赵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徐大用知道有些话不方便当着陈继山说,便让他先下去。等陈继山行礼走后,赵新这才道:“这个‘闵大人’搞不好就是江苏巡抚闵鄂元。”
鲁寿山惊讶道:“一个巡抚怎么会注意咱们这里。”
赵新道:“怎么可能不注意?大灾之年,别有用心的人就会冒出来,大用刚才说的那个收元教不就是吗!咱们这里聚集的流民太多了,想不被人注意都不可能。”
鲁寿山道:“那您说怎么办?”
“这里的官府你们都打通了?”
“本地的总甲送了一百两银子,屁都不会放一个。阜宁县那里,从县令到下面的衙役都给了银子,一有消息就会告诉咱们。淮安府那里,我们送了师爷五百两,帮着上下打点。只要庄子上不出大事,一般没人会来管的。”
与此同时,在庄子外的流民居住区里,数百个流民正围着一帮人的看热闹。一首《山坡羊》的曲调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中里哀告上圣爷:“我不是吃荤的罪魁,俺是拜明师九阙修行之人。阎王听说九阙字,合掌当胸要问明;四王听说九阙人,开言启齿门(问)明分:既是九阙修行子,件件说来我心听。九阙不比邪宗事,甚么教像甚法门?甚么道,何人掌?说的分我便心明.....三阳同转一生像,出世金莲法正门。道是一步皇天道,万象同归总路程。”
站在场中唱曲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几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妇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女童。那妇人身材娇小玲珑,长相极为出众,披着件宝蓝色的棉布大髦。女童很是懂事的站在一旁,小手拉着妇人的衣襟,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围的流民,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除了那个妇人和女童,在场的这几人都穿的似佛非佛、似道非道。里面是一身短打,头上扎着头巾,脚上一双黑色矮靴,外面还披着一件红色的大髦。手中拿着唢呐、响板、笛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人群中几个位置靠前的流民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住的磕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十几个身材矮壮,一脸横肉的汉子抱着胳膊冷眼观看,脸上时不时就露出几分讥讽。而在另一侧的位置,几个身形削瘦,穿着一身补丁衣服的汉子一会看看场中,一会又瞥两眼对面那十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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